第129章 渔光春色(2/2)
铁板上的鱼肉滋滋作响,油花欢快地跳跃。船外,湖水轻拍船舷,哗哗呀呀,远处有野鸭“嘎”地一声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
沈知言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铁板烧的焦香,有湖水的水腥,有阳光晒在木头上的暖味,还有身下老椅子散发出的、经年的桐油气息。
这些气味混杂着,便是“安宁”最具体的味道。
“先生,好了,您尝尝。”春桃将第一块煎得最完整的、腹部肉质最肥美的鲫鱼,夹到一个粗瓷碟里,又放了两只红亮的大虾,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递给沈知言。
沈知言接过碟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鱼肉外皮焦脆,用筷子轻轻一按,便能感觉到下面雪白细嫩、带着汁水的肉。
他夹起一块,吹了吹,小心避开表层的细刺,送入口中。
牙齿咬破酥壳,里面滚烫鲜美的肉汁瞬间迸发,肉质嫩得几乎不用咀嚼,混合着简单的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椒麻意,那股子独有的香辣鲜甜直抵味蕾深处,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嗯,火候正好。”他点点头,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这鱼肉嫩得很,一点都不柴,鲜味儿全锁在里头了。”说着,又用筷子仔细挑开鱼肉里的细刺,慢慢品尝,“虽费些功夫挑刺,可这滋味,绝了。”
得到肯定,春桃才给夏荷和秋菊也分好,最后给自己留了一份。四个人就围着那小小的铁板炉,或坐或蹲,在微微晃动的船上,享用这顿临时的春日野餐。没有碗筷碰撞的喧哗,只有细细的咀嚼声和偶尔满足的叹息。
秋菊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小手在嘴边拼命扇风,逗得夏荷直笑。沈知言则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每一口都吃得格外认真,仿佛在品味这春日里最珍贵的馈赠。
吃得差不多了,春桃将铁板撤下,换上一个黝黑的陶壶,架在余烬上烧水。夏荷拿出几个粗陶杯,又从一个带盖的竹筒里,小心地舀出些许墨绿色的茶叶——是年前买的“君山银针”。
水将沸未沸时,冲入杯中,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根根竖立,如绿针初绽,茶汤渐渐染上清澈的黄绿。
沈知言重新靠回椅子,接过春桃递来的茶杯。茶温透过粗陶杯壁传来,不烫,正好暖手。
他揭开盘旋在船舷边那个矿石收音机的开关,调了调旋钮。一阵杂音后,传出了带着电流声的播报,是省台的节目,正在放送前线的最新消息,语气依旧激昂,讲述着志愿军某部如何英勇阻击、歼敌多少。
但在这湖光山色里,那声音仿佛也沾了水汽,变得有些遥远,成了背景音的一部分。
接着,广播里传出了一段旋律。是《歌唱祖国》,但演奏得舒缓,用的是民乐伴奏,笛声清越,二胡悠扬,少了些进行曲的铿锵,多了几分抒情。乐曲声随着春风,在湖面上悠悠飘荡。
沈知言闭上眼,手指在扶手上轻轻跟着那旋律叩击。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想。
他只是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微凉的湖风,口中清茶的余甘,耳畔舒缓的乐曲,还有方才鲫鱼留在舌尖的鲜甜,以及身边三个丫头低低的、满足的交谈声。
船儿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像一只巨大的摇篮。远处,有熟悉的渔船划过,船上的渔民朝这边挥手,沈知言也抬手示意。那人似乎想靠过来说话,但看到这边宁静的景象,又笑了笑,摇着桨远去了。一切都很慢,很轻,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