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2)
霍煦庭掀开厉晚偏帐的厚帘,'油灯的光晕在略显空旷的偏帐内投下一圈昏黄,勉强驱散角落的深浓黑暗,却也将空气映照得愈发沉滞。药味尚未散去,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凉,是新换的金疮药气味。
厉晚并未卧于榻上。她身上只松松披着一件半旧的素色棉布外袍,料子普通,毫无纹饰,像是从哪个普通士卒那里随手借来的。袍子有些宽大,更衬得她身形比平日显得单薄,肩胛处的轮廓透过布料隐隐显露,似乎清减了些。
她靠坐着一张摆在帐心的矮榻上。那矮榻样式简陋,并非军中制式,更像是猎户所用,上面铺着一张完整的、毛色灰黑杂陈的狼皮。狼皮显然有些年头了,皮毛不再油亮,甚至有些地方略显秃涩,但狼首依旧狰狞,空洞的眼窝对着帐门方向,獠牙微龇。
她就靠坐在那张狼皮上,背后垫着两个不起眼的软枕,双腿并拢微曲,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灰色毯子。跳动的烛光正好从侧面映照着她的脸颊。
脸色确是不太好,缺乏血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上好的细瓷,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连日来的伤痛、劳心、失血,到底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唇色也淡,抿成一条略显疲态却依旧坚毅的直线。
然而,这一切的虚弱感,在她抬起眼时,便被彻底击碎。
那双眼睛,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亮得惊人。不是病态的亢奋,而是一种内敛的、沉静的、却又锐利无比的光彩,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寒铁,在昏暗中兀自闪烁着冷冽的锋芒。烛火在她深黑的瞳仁里跳跃,却点不暖那深处的冰湖,反而映出一种近乎灼人的洞察力和清醒。
没有半分病弱之态。只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历经磨难淬炼后的坚韧与镇定。仿佛身体的些许不适,根本无法撼动她那钢铁般的意志分毫。她只是在那里,静静地靠着,披着素袍,坐在狼皮上,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蓄势待发的强大气场,与帐外呼啸的风声、与这营盘中涌动的暗流,无声地对峙着。那苍白的脸色,此刻反倒成了这种强大意志力的绝佳衬托,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与强悍交织的矛盾美感。
她手中正捏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物件,指尖在其表面缓缓摩挲,神情专注而冰冷。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霍煦庭,便将那物件递了过去。
“小六子拼死带回来的。”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看看这个。”
霍煦庭接过那物件。入手沉甸甸,边缘有些扭曲变形,像是被高温熔蚀过,但中间部分却保存尚好。他凑近烛光,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的阳文刻字,“天监四年”“将作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厉晚。
“这是在匠作营,”厉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杜衡的心腹管事,正在偷偷熔毁的甲片上,就带着这样的铭文。小六子亲眼所见,拼了命才从烟道里抠出这半块没化尽的腰牌。”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霍煦庭死死攥着那半块腰牌,冰冷的金属几乎要被他手心的温度焐热。这小小的东西,却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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