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夜间的噪音(2/2)

手指拂过紧绷的弓弦,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有人用特制的油脂细细擦拭着弩机的每一个机括,确保其灵活可靠。

拆卸、清理、组装,动作熟练而轻柔,偶尔有金属部件磕碰,发出“咔哒”的轻响。

篝火旁,一群士兵盘腿而坐,修补白日操练磨损的皮甲和盾牌。将一面破损的皮盾搁在膝上。他眯着眼,就着跳跃的火光,将一根穿着麻线的粗针用力扎进厚实的皮革里。针尖穿透时遇到不小的阻力,发出沉闷的“噗”声。待针鼻从另一面冒出,他便用粗壮的手指捏住,猛地向外一拽。麻线紧紧咬过皮革的纤维,发出持续而短促的“嗤……嗤……”声,每一声都伴随着皮子被勒紧时细微的变形。那声音干涩而有力,带着一种修补残缺的固执节奏。

铁锤轻轻敲打着盾牌上松动的铆钉,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某种原始的打铁节奏。

军官们也参与其中。

一名队正就坐在士兵中间,手里同样拿着一块磨石,打磨着自己那把刃口已有不少缺口的横刀。

他磨得极其认真,仿佛那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命令和榜样。

这些声音单独听起来并不响亮,甚至有些琐碎。

但当数百人同时在火光下进行着同样的作业时,那无数细碎的“沙沙”声、“咔哒”声、“叮当”声、“嗤嗤”声便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充满力量感的背景音浪,笼罩着这片营地。

这声音并不悦耳,甚至有些嘈杂,但听在值守哨兵的耳中,听在那些刚刚躺下、尚未睡熟的士兵耳中,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烦躁。

它仿佛一种宣告,一种提醒:战斗并未远离,准备从未停止。

它驱散了夜深人静时容易滋生的胡思乱想和莫名恐惧,用一种实实在在的、充满劳作意味的声响,填满了夜晚的空隙。

一个刚换岗下来的年轻哨兵,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回营区,听到这片熟悉的“噪音”,他脸上紧绷的神情不知不觉放松了些。

他看了一眼那些在火边磨刀的同伴,默默走到自己的铺位旁,也抽出自己的兵刃,加入其中。

没有人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在这片充满战意和准备的“噪音”中,白日的顺口溜,雷巨轰的话语,似乎都融入了每一次摩擦、每一次敲击之中。

对敌人的恨,对胜利的渴望,对活下去的执着,都化作了手下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

仇恨不再是虚无的口号,而是被磨得越来越锋利的刀口;

复仇不再是遥远的呐喊,而是被擦拭得锃亮、一触即发的弩机。

这夜的“噪音”,是朔戟军营独有的安眠曲,也是磨利爪牙、准备下一次扑击前的低沉嘶鸣。

它让整个营地如同一头假寐的猛兽,即便在休息,肌肉也依然紧绷,时刻保持着能瞬间暴起伤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