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断壁志异(2/2)

风掠过时,「焚心」处的赤苔突然无风自动。

苔绒波浪般翻涌,底下竟浮出半片烧熔的铜甲!甲叶扭曲如蛇蜕,边缘与赤苔的根系死死纠缠,如同血脉相连。更骇人的是铜甲中央——一个清晰的狼头烙印被赤苔覆满,苔丝正从烙印的眼窝里钻出来,像恶鬼新生的睫毛。

「是赵老哥的护心镜…」什长张魁哑着嗓子,铁塔般的身子晃了晃。他记得出征前夜,独臂老赵用仅存的右手蘸着酒,在营火旁给这狼头烙印重新描过金漆。

月光偏移的刹那,整片人形轮廓的积雪猛地一暗。

「右臂」指天的尖端,一滴混着硫磺晶末的露水缓缓凝结、坠落。

「嗒。」

水珠砸在赤苔中心,那片妖红骤然亮如炭火,映得周围积雪都染上淡绯。

小六子扒开瓮城残骸的动作突然停住。半截铁钩从灰烬里支出来,钩尖死死楔进岩缝,钩身上挂着的半片残甲冻在冰层里。少年用短刀撬开冰壳,甲片内侧的皮衬上烙着杜衡的私印——印痕比烙铁上的更清晰。

厉晚的红缨枪猛地扎进焦黑人形指天的右臂处。枪杆震动传来的触感让她瞳孔骤缩——冻土下五尺,埋着整捆未燃尽的驼绒草,草束间还裹着杜衡调兵的铜符。

夜风原本只是呜咽,此刻却骤然拔高成尖啸。

地道口的硫磺烟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倒抽回地面。烟气在半空打了个旋,竟不散开,反倒拧成一股青白交缠的烟柱,笔直升向惨淡的月轮。

烟柱升至焦黑人形正上方时,忽地一滞。

如同撞上了透明的琉璃顶,青白烟气猛地向四周摊开、沉降,眨眼间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无头无腿,唯有左肩处烟气稀薄,空荡荡一片,右臂却凝实如青玉雕成,食指笔直刺天!那「指尖」离地三丈,搅得月光都泛起涟漪。

整片废墟瞬间陷入死寂。

连风声都消失了。篝火余烬爆出的火星悬停在半空,小六子呵出的白汽凝成冰珠。什长张魁正抓着半块铜甲的手僵在空中,铜甲边缘滴落的血冰碴停在甲叶下方半寸,将落未落。

烟影的「右臂」突然清晰了一瞬。

青烟聚成的手指关节嶙峋毕现,甚至能看清指节处几道深痕——那是常年拉弓留下的老茧形状。焚心处的赤苔骤然红光暴涨,苔丝如活蛇般向上疯长,直扑烟影空荡的左胸!

「噗……」

一声极轻的叹息掠过所有人心头。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缝里感受到的震鸣。那烟影悬停了三次心跳的时间,凌空的烟影在风动中应声溃散。青白烟气化作万千细丝,如同被扯碎的蛛网,簌簌落向那片赤苔。赤苔触及烟丝的刹那,红光倏然熄灭,整片苔藓瞬间枯黑蜷曲,像被滚水烫过的蚂蟥。

死寂打破。

悬停的火星坠落,冰血珠砸在铜甲上「嗒」的一响。张魁手一抖,那块带着护心镜残片的铜甲「当啷」掉在赤苔中央。枯黑的苔藓下,被砸碎的硫磺结晶腾起最后一缕青烟,烟形依稀还是独臂指天的模样,扭了三扭,彻底消散在重新呜咽起来的夜风里。

玄甲军们这才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擂鼓般撞着铁甲内衬。

他们默默摘下铁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