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账(2/2)

“等开春,”他轻声道,“去他坟前浇碗热汤吧。”

厉晚望向帐外纷飞的雪:“多放葱花。”她顿了顿,“再撒把盐,他总说军营里的汤不够咸。”

沉默在帐中蔓延,却并不沉重。雪花扑打在帐布上的声音,像是勺叔还在灶台前忙碌,面粉簌簌落在案板上的动静。

霍煦庭忽然起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粗陶碗。碗边缺了个口,却洗得发亮。

“那日收拾他铺盖找到的。”他将碗放在案上,“底下刻着字。”

厉晚接过碗,就着火光看见碗底歪歪扭扭的刻痕:阿晚,阿辰。那是她和弟弟的小名,刻痕里还嵌着经年的油渍。

“老东西……”她拇指抚过刻痕,声音有些哑,“偷刻了多少年。”

霍煦庭往碗里倒了半杯酒:“敬勺叔。”

厉晚端起碗,酒液晃动着映出两人的倒影。她忽然想起勺叔常说的话——“吃饱了,才有力气报仇。”

“敬勺叔。”她一饮而尽,“这账,我们慢慢算。”

帐外风声呜咽,吹得帐帘微微颤动。厉晚望着晃动的影子,突然道:“等这事了结,你该回京复命了。”

霍煦庭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油灯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北境的风雪还没看够。”

“国公府世子,总不能一直给我当副将。”厉晚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炭盆里最后一块炭裂开发出轻响。霍煦庭忽然伸手,从厉晚肩甲上拈下一片枯叶。那是白日里在乱葬岗沾上的。

“五年前在悬崖边拉住你的时候,”他将枯叶投入炭火,“可没想过什么世子副将。”

火焰猛地蹿高了一瞬,照亮厉晚眼中闪过的波动。她想起那个雪夜,霍煦庭满是冻疮的手死死拽着她的腕子,血和雪混在一起结成了冰。

“那时候你说……”霍煦庭注视着火光,“要亲眼看着仇人咽气。”

“我记得。”厉晚握紧了腰间的玉佩,血丝在玉中蜿蜒如活物,“但现在不止是报仇了。”

帐外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霍煦庭起身往炭盆里添了新炭,火星噼啪炸开。

“等春天来了,”他背对着厉晚说,“带你去看看我娘种的梨树。花开的时候,像落了一场雪。”

厉晚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想起老孙头说过要给她煮的长寿面。那些没能实现的约定,都化作了账册上未干的血字。

“好。”她最终答道,“等杜衡的头挂在城门上。”

霍煦庭转过身,嘴角噙着笑。他解下腰间酒囊扔过去:“敬春天。”

厉晚接过酒囊,仰头灌下一口。劣酒烧喉的滋味让她眯起眼,却也跟着笑了:“敬活到春天的人。

炭盆里最后一块炭裂成两半,溅起几点火星。霍煦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帐外,只有那三声鸦啼仿佛还在风雪中回荡。

厉晚重新翻开兵册,在第三行写下:

“腊月初九,赖楚生,杜衡箭。”

墨迹未干,她突然吹熄了蜡烛。黑暗中,帐外雪地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杜衡派来探听消息的亲兵,靴底踩着新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厉晚的手指轻轻抚过兵册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