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俞(1/2)
赶车的大俞身材魁梧,络腮胡子,脾气活像炮仗,一点就着。赵猛找到他时,他正对着自己那架破旧的骡车站着。
大俞那架骡车,堪称朔戟城西的一个少见异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行走的抗议露布”。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大声宣告:“老子快散架了!”
车架子是它的主体,由几根饱经风霜、木质纹理都磨平了的木头勉强拼凑而成。木头之间连接的铁件,早就锈蚀得看不出原色,像长满了暗红色的老年斑。连接处的榫卯?哦,那玩意儿大概只存在于大俞酒后的吹嘘里,现实情况是,几根粗壮得离谱、锈迹斑斑的羊皮绳,像包扎重伤员一样,把关键部位死死捆住。这些皮绳被油泥、尘土浸透,硬邦邦的,但效果拔群异常,至少车没在平地上当场解体。
车轮是两个巨大的、倔强的存在。木轮毂裂了好几道缝,被铁箍勉强箍着,但铁箍本身也锈得摇摇欲坠。辐条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酒胡乱插上去的。最绝的是“轮缘”,磨损得坑坑洼洼,像被狗啃过。跑起来时,轮子不是圆润地滚动,而是带着一种“咯噔、咯噔、哗啦”的“复杂节奏”,活像骡车在边跑边骂骂咧咧地抱怨。
车轴发出的声音更是一绝。那是一种穿透力极强的、介于老牛临终悲鸣和生锈门铰链尖叫之间的混合噪音。每当大俞驱车经过,整条街的生物——包括屋檐下打盹的老猫——都会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或皱起眉头,仿佛在聆听一场由钢铁和朽木演奏的即兴死亡重金属。大俞对此颇为自豪,声称这是绝对的防盗铃,方圆半里地,贼都不敢靠近。
车棚?那曾经是一个美好的传说。现在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可怜巴巴的木条支棱着,像秃鹫的肋骨。以前覆盖其上的油布,如今只剩下几缕破布条在风中招摇,如同招魂的幡。大俞倒也想得开,美其名曰“全景天窗,通风透气,视野绝佳”。
拉车的骡子,正是与这辆破车绝配的灵魂伴侣。一匹同样上了年纪、眼神里透着看破红尘沧桑的老骡。它和大俞一样脾气火爆,对着车辕、车架子、甚至自己的缰绳,都时不时要啃上几口来泄愤,仿佛在说:“这破玩意儿,老子也受够了!”它的步伐永远带着一种“爱走不走,你奈我何”的慵懒和倔强,完美匹配了骡车“随时可能罢工”的气质。
整辆车唯一显得新点的地方,是车尾挂着的那个喂骡子的破木桶——那是上个月刚被老骡一脚踹烂了旧桶后换上的新家伙。
总而言之,大俞和他的骡车,是朔戟城西一道移动的风景线。它用自身每一个零件的呻吟和抗议,生动诠释着什么叫“破家值万贯”,还有“生命在于折腾”。每当它“咯噔哗啦”地驶过,人们总会露出会心或牙酸的笑容:瞧,大俞和他的老伙计,又出来跟命运较劲了!
这不,骡车又发起脾气,因为一个轮子陷进了泥坑。赵猛二话不说,上前帮着推车,使了把子力气,车轮“咕噜”一声滚了出来。
“谢了兄弟!”大俞抹了把汗,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赵猛的肩膀,力道不轻。
“小事。”赵猛喘了口气,看着车上堆得高高的、用油布盖着的货物,“大哥这趟拉的啥?看着分量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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