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宣恩厅嘴锋(1/2)

钦差抵达朔戟城的第三日,辰时正刻。原朔戟府正堂被临时更名为“宣恩厅”,御赐的金架高悬上首,上面供奉着明黄圣旨,烛火通明,却莫名透着寒意。

厅内席位暗藏玄机。上首金架下的主位空置,无人敢坐,象征着天子的无形存在。左侧是厉晚的席位,她一身玄甲未卸,只解了披风,案上简洁得近乎冷峻:一只黄铜铃铛,一柄带鞘短刀,还有一幅摊开的羊皮舆图原稿。右侧则是三位钦差:正使梁同岘面前铺着洁白绢帛的“朝廷拟草”,手执朱笔;副使韩墉指间算盘珠噼啪作响,身旁堆满账册;监军姚子恒腰悬双铳,一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在舆图与厉晚之间逡巡。四名书记官分列两侧记录,而一名看似低眉顺目、专司磨墨的侍从,宽大的袖口里藏着利刃,正是雪衣卫精锐。

梁同岘清了清嗓子,朱笔优雅地点向舆图上阴山南麓的一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厉将军,朝廷体恤边军辛劳,意在将互市口岸由黄碛南麓,北移三十里,设于葫芦峡。此处地势开阔平坦,既便于京营派兵护卫、征收税赋,也可免去边军长途巡守之累。”话音落下,朱笔顺势在图上划出一道新的弧线,这条线恰恰穿过了灼瞾部族传统的祭祖风谷。

厉晚并未直接反驳,只是抬手,“当”一声敲响了案上的铜铃。

厅门应声而开,两名军士推入一辆覆着黑布的木车。布幔掀开,赫然是一排整齐码放的冻土标本。左边是取自葫芦峡的沙质土样,松散颗粒间夹杂着未化的雪粒;右边则是南麓风谷的黑壤,冻得坚硬如铁,甚至能看到掺杂其中的细小骨灰凝结块。

厉晚拔出短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同时劈向两块冻土。

“咔嚓!”葫芦峡的沙土应声碎成齑粉,簌簌落下。

“嗒!”风谷的黑壤则被劈开一道整齐的断面,坚实无比。

她收刀回鞘,目光平静地看向梁同岘:“梁侍御,葫芦峡的土,连自身都稳固不住,如何庇护往来商旅?朝廷若执意要在此设口岸,要么先派人用这碎土筑起十丈墩台,要么——”她的视线转向姚子恒,语气平淡无波,“就让锦衣卫的骨头,去填那流沙陷坑?”

梁同岘手中的朱笔僵在半空,一滴浓稠的朱砂滴落,在洁白的绢帛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却终究未能落在预定线上。

第一回合无疾而终,在厉晚熟悉地情的实证之下,自以为是的朱笔失锋。

韩墉立刻接上话头,算盘珠拨得哗啦作响,推过一本厚厚的“折价册”:“将军明鉴,朝廷亦是体恤边关转运艰难。这三十万两犒银,可折半兑为江南上等绢帛、河东盐引,实付十五万现银。余数由内帑分批调拨,边军先签收全额,如此两便,如何?”他说话时,指尖悄悄在算盘上某处一划,已将两成的“火耗”虚数纳入自己囊中。

厉晚依旧不与他争辩,再次抬手。她身后一名书记官立刻捧上一只漆黑漆匣。匣盖打开,里面是一卷帛书抄件,展开部分,恰好露出几行清晰字迹,正是皇帝密旨中关于犒银发放的条款——“首批十万,毋得短少,第二批停关待检……”虽然关键处被隐去,但这八个字已如雷霆。

韩墉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算盘珠还要惨白。

厉晚的声音不高,却确保每一位书记官都能听清记录:“韩少卿,犒银若少一钱,就请你亲自拟折,向陛下解释这‘火耗’二字究竟作何解。边军儿郎只认得沉甸甸的现银,不认得那些远水难解近渴的烂绢陈盐。”

第二回合,强势敌过数番陈词滥调,最后只能是算盘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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