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欧阳简下山(2/2)

他拿起手边一个油亮的酒囊,拔开塞子,将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倾泻而出。酒液落在门外的雪地上,蚀出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像一条突然出现的小河。

“再不出山,”他望着那酒痕,仿佛在对虚空言语,“只怕这盘天下大棋,就要被那坐在龙椅上的少年,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给下成一盘死局了。”

酒尽,囊空。他随手将皮囊掷入炭火盆中,“轰”的一声,火焰猛地窜起三尺高,跃动的火舌与窗外雪地反射的冷光交织在土墙壁上,光影扭曲撕扯,竟恍如龙影翻腾挣扎。

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墙角一截蒙尘的断剑。欧阳简起身走过去,拂去积尘,剑身上早已刻着两行古怪的谶语:“厉晚非厉,螭醒归泓。”他凝视片刻,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柄小刀,运刀如笔,在剑脊空余处又刻下一行新的小字:“春雷动,龙钥出;紫宸惊,天下归。”

做完这一切,他走向屋后的驴厩。一头毛色灰暗、看似不起眼的瘦驴被牵了出来,颈下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叮当”声响,在这死寂的雪夜里,如同夜枭的啼叫,穿透力极强。

欧阳简换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背上一个看似普通的药箱,箱盖之上,却隐隐雕刻着难以察觉的“龙喉”暗纹。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被一条青色绸绫仔细缠紧,绫尾系着一枚色泽灰暗的玉佩——那是暗卫统领的信物,已有十二年未曾现于人间。

他利落地翻身上驴,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居住了十余年的茅屋。灰驴“鹞子”迈开蹄子,踏碎了门前的薄冰,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静谧的谷中格外刺耳,仿佛给沉睡的大地钉下了第一根命运的楔子。

第二声蹄响响起时,溅起的雪雾尚未落下,一人一驴的身影已没入山谷的幽暗出口,消失不见。

次日天明,叠翠谷中积雪皑皑。唯有一行清晰的驴蹄印记,从谷深处的茅屋前笔直延伸而出,如同利剑划破素绢,毫无犹豫地指向谷外广阔而纷扰的天地。

那里,有朔戟城头平安火燃烧未熄的烽台,

有女将军厉晚案头尚未归鞘的裂霜宝刀,

更有深宫之中,少年帝王在龙椅上因隐忧而辗转难眠的孤寂背影。

而这一行孤独却坚定的蹄印,正要踏过千山万雪,去完成一件惊动天下的大事——

将那只苏醒的“螭龙”,重新、也是牢牢地,钉回大泓王朝风雨飘摇的命盘之上。

从这风雪弥漫的子夜,直到春雷炸响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