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松风肆闲坐(2/2)
他微微侧过头,靠近石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说:“记住,盐的味道是咸的,但有些钱,味道却是甜的。只是这种甜一旦吃进心里,不知不觉,就会变成能伤人的刀。”
石头仰头看着师父,眼睛里还带着对糖葫芦的向往,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将这句话,连同碗底最后一点甜雪泡的糖霜,一起小心翼翼地咽进了肚子里。
喝完茶,欧阳简起身付账。他掏出那个干瘪的旧荷包,在里面摸索着,好半天才捏出八十文铜钱,在掌柜眼前晃了晃。掌柜的翻了个白眼,显出不甚耐烦的神色。
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走出酒肆,外面雪后初霁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欧阳简背着手,看似悠闲地走在积雪的街道上。然而,在他那宽大的袖袍遮掩下,手指间正夹着刚才从桌板上悄然剥落的一小片带着酒痕冰屑的木皮。他用指尖的体温,慢慢将那薄冰焐化,混着木屑和墨迹的冰冷盐水,顺着他的指缝,悄无声息地流进了袖口的深处。
仿佛是将那“卖官鬻爵”与“盐引勾结”的肮脏气味,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自己的血脉之中,牢牢记住。
积雪很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大一小两串清晰的脚印。石头抱着重新跳回他怀里的黑猫,忽然回过头,看着欧阳简,很认真地问:“爹,等我长大了,也去买一个那样的‘劝农使’来做,好不好?”
欧阳简看着孩子被冻得红扑扑、却满是认真神色的小脸,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冷冽。他缓缓说道:“先要学会分辨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对,什么是真正的错。然后,才有资格去谈,什么该买,什么不该卖,什么值得争,什么必须弃。”
雪,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渐渐覆盖了街道、屋脊,也试图覆盖那两行足迹。
一串小小的,稚嫩而清晰。
一串大大的,沉稳而坚定。
它们蜿蜒向前,仿佛正将那个由冰痕写就的“农加捐三万”的黑暗秘密,连同背后纠缠的权钱丝线,一点一点,踩进这帝都光天化日的积雪之下,也踩进它漫长而深沉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