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空村鼠鸣(2/2)

井水里,横七竖八地插满了断枪残剑。锈蚀的兵刃在水底交错林立,像一只巨大的铁刺猬蜷缩在井中。最上面是一柄断成两截的长枪,枪头上的红缨虽然褪色,却依然在水中轻轻飘荡。

“这是……”亲兵倒吸一口凉气。

冷铮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明白老妇人为何不肯离开,也明白这个村子为何三年无人敢回。

这口井,曾经养育了整个村落的生命之源,如今却成了战争的墓碑。

阳光终于越过东边的山脊,一缕金光笔直地照进井底。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刃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冷铮久久凝视着井底,忽然解下腰间的皮袋,对亲兵道:“找根长绳来。”

“御史要做什么?”

“把这些东西捞上来。”

亲兵面面相觑,但还是找来了绳索。冷铮将绳索系在腰间,另一头固定在井口的石栏上,亲自下到井中。

井水冰冷刺骨。他一件件拔出插在水底的兵刃,小心地放进皮袋。断枪头、卷刃的刀、变形的箭镞……每一件都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铁的重量。

老妇人不知何时来到井边,默默看着他的举动。

当冷铮带着满皮袋的兵刃爬出井口时,老妇人忽然开口:“那柄红缨枪,是我大儿子的。”

冷铮动作一顿。

“他临走前说,等打完了仗,还要用这口井的水浇地。”老妇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后来他们只带回这柄断枪。”

冷铮系好皮袋,郑重地对老妇人行了一礼:“这些兵刃,我会带回营田使司。”

“带走吧。”老妇人望向远方初升的太阳,“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土屋,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瘦小。

冷铮提着沉甸甸的皮袋,走出白石沟。袋中的兵刃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御史,这些废铁要如何处置?”亲兵问道。

冷铮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霍煦庭正在铸造的田尺,想起那些等待开垦的荒地。

“把它们熔了,”他终于开口,“铸成量地的田尺。”

亲兵怔住了:“用这些兵刃铸田尺?”

“嗯。”冷铮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死寂的村落,“让这些沾染过鲜血的铁,去丈量新的生机。”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他腰间鼓胀的皮袋上。那里装着的不仅是冰冷的铁器,更是一个时代的伤痕,以及从伤痕中生长出来的微弱希望。

马匹踏过荒草,向着营田使司的方向行去。皮袋里的断枪残剑随着马蹄声轻轻碰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在告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