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新旧画押(2/2)

泪痕未干,田曹掾的声线已恢复冷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制度第一次被体温烫疼,也是他从此把“丈量”当成“守护”的瞬间。

韦三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泥。他望着那道新拉的测绳,又回头看了看刚刚重新埋好的界石,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田大人,”他轻声说,“等开春了,我带您去看看祖坟。就在那边山坡上,能看到整片苇子洼。”

田行简点点头:“一定去。”

民夫们开始收拾工具。一个年轻民夫好奇地问:“韦叔,那界石埋在地下多少年了?”

韦三叔望着远方,眼神悠远:“我祖父说,他小时候这界石就在了。那年头,苇子洼还是片水草丰美的好地方。”

夕阳渐渐西沉,雪地上的橘红色慢慢褪去,换上了淡紫色的暮霭。田行简仔细收好《界约》,将朱砂匣和狼毫笔一一归位。他走到韦三叔身边,轻声道:“韦叔,该回去了。”

韦三叔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旧田埂,转身跟上田行简的脚步。他的步子虽然蹒跚,却比来时坚定了几分。

回营的路上,田行简一直沉默着。他想起刚才韦三叔落泪的模样,想起那方深埋在冻土下的前朝官印,想起测绳上已经冻结的血迹。这一切,都让他对“界限”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界,不仅是土地的划分,更是记忆与传承的载体。一道田埂,承载着韦家三代人的汗水;一方界石,见证着朝代的更迭;一条血绳,凝聚着当下的付出与希望。

回到营田使司时,天已经黑透了。田行简直接去了文书房,他要连夜整理今天的记录。在灯火下,他再次展开那份《界约》,韦三叔的掌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泪痕与朱砂混合的痕迹,像是一幅抽象的画,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霍煦庭推门进来时,田行简还在伏案工作。“听说今天很顺利?”霍煦庭问道。

田行简起身行礼,将《界约》呈上:“韦里正已经画押了。我们还发现了前朝的界石。”

霍煦庭仔细看了《界约》,目光在那枚混合着泪痕的掌印上停留良久。“很好。”他轻轻点头,“有了里正的支持,后续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田行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大人,我们这样移动田界,是不是对前人太不敬了?”

霍煦庭沉默片刻,指着《界约》上的掌印说:“你看,这不仅是界约,更是一种传承。前人以界石为证,今人以血绳为界,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只要心中存着对土地的敬畏,对前人的尊重,田界的移动就不是背叛,而是延续。”

田行简若有所悟。他想起韦三叔最后那个坚定的眼神,想起他答应带自己去看祖坟时的神情。是的,这不是背叛,而是为了让这片土地继续养育生活在其上的人们。

夜深了,田行简终于整理完所有文书。他吹灭灯火,走出文书房。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泛着清冷的光泽。远处,鹰愁川的方向隐约可见一道细线,那是今天刚刚确定的基准绳。

他想起明天还要去另一处勘测,那里的情况可能比苇子洼更复杂。但是此刻,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因为他知道,每一道田界的划定,都不只是冷冰冰的测量,更是与这片土地、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一次深刻对话。

而这样的对话,还将继续下去,直到这片荒原真正变成良田,直到所有的付出都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