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流民有根(1/2)

幕阁主帐内灯火通明。牛皮毡帐外覆着双层青布,四角悬着的火盆中,火舌被通风口抽得猎猎作响。帐内仅有一盏三蕊油灯,摇曳的灯影在帐壁上投下起伏的暗涛。

霍煦庭坐在案前,青布长衫褪至肘部,露出被炭火烤得发红的前臂。水书吏专注地执笔誊写,柏书吏则在一旁拨弄算盘,仔细校对着田亩数目。两名杂役兵蹲守在门边,不时添炭守夜。

案头摊开着《流民入籍册》首卷。楮皮纸制成的封面厚实如铜钱,尚未题字。内芯已裱糊成册,共二十四折,每折八页,专门记录着“无根人”变为“有根人”的历程。火盆距书案仅两步之遥,既为化开冻墨,也供众人取暖。前夜剩余的半盏狼血墨掺了松烟,色泽黑中透红。那支狼毫大笔的笔杆上,精细地刻着“火井”二字。昨夜填写星牌时裁下的边角料,此刻正用作镇纸。

水书吏翻页时动作稍急,册角不慎被火舌舔到,“噗”地窜起半寸高的火苗。纸灰如黑蝶般翻飞,柏书吏惊呼着挥袖扑火,袖角带起的风反而助长了火势,火焰直向册脊蔓延。

霍煦庭倏然起身,左手五指张开,“啪”地按在火舌上。火焰在掌缘下发出“嗤”的声响,水汽与皮肉焦糊的气味混成一股怪异的白烟。册角留下半指宽的焦痕,火势却被及时遏制。

火舌退去的瞬间,灼痛才如潮水般涌来。霍煦庭的左手掌缘先是泛起一片不自然的绯红,随即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两个水泡。起初只是米粒大小,转眼就胀成饱满的豌豆状,薄薄的表皮被组织液撑得透明,在灯火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水泡边缘泛着细密的血丝,像冬日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最外层皮肤几近透明,能看见底下淡黄色的液体随着脉搏微微颤动。当他无意识地屈伸手指时,水泡被牵拉着变形,仿佛随时会破裂。靠近火盆时,热浪拂过创面,带来针扎般的刺痛;稍一远离,夜寒侵袭,又变成沉闷的胀痛。

水书吏慌乱地翻找药箱,瓶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霍煦庭却缓缓将手掌平举到眼前,借着跳动的灯火仔细观察。水泡表面映出三朵细小的灯花,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他试着用右手食指轻触水泡边缘,立即感受到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像是将熄的炭火被裹在了皮囊里。

帐内弥漫起淡淡的焦糊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极了战场上火药燃尽后的味道。水泡在光线下流转着虹彩,恰似他多年前在边关见过的冻湖晨雾,美丽却暗藏着刺骨的寒意。

霍煦庭抬手:“先写完,再医治。”

他换用右手执笔,左手悬在火盆上方取暖,防止水泡冻裂。狼毫饱蘸血墨,笔锋落纸:

“段阿黎 口三 田二十亩 界至星脊三号桩 流民入籍 永为星井人”

一笔一画间,水泡随着腕力微微颤动。墨中混入极细的血珠,字迹黑里透红,似冻肉中嵌着的血丝。

最后一笔落下时,他的右手已颤抖得连笔杆都在纸上“嗒嗒”作响。他却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自语,既像对册页,又像对手上的水泡说:“从此有根。”

这轻声细语,让近旁的水书吏眼眶发热。

霍煦庭将册角焦黑处凑近火盆,用热气烘干最后一滴墨迹。焦边在热浪中微微卷起,状如枯叶,却被血墨绘就的红线缝在了主干上。合卷时,他的五指抚过封面,焦黑与红痕交叠,形成一道“火与血”的封印。

水书吏终于取来药膏,小心地为霍煦庭涂抹。药膏清凉的触感暂时缓解了灼痛,但水泡依然醒目。

“大人,这些水泡……”水书吏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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