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谯城上的夜议(1/2)
残月如一把被时光磨蚀得极薄、边缘锋利的银钩,冷冷地悬挂在定远城谯楼高翘的飞檐角上,仿佛随时会割破那沉甸甸的夜幕。檐角下悬挂的铜铃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寂静无声。
城头宽阔的砖石走道上,霍煦庭与厉晚并肩而立。深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一阵阵地掠过城垛,吹动两人的衣袂。厉晚那一身标志性的赤色披风,在稀薄的月光下褪去了白日的鲜艳,呈现出一种暗沉如凝血般的色泽,随着气流不安地翻卷着边角。霍煦庭则依旧是一袭青衫,那颜色几乎与身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衣襟袖口在风动时,才隐约显出一道道利落的轮廓。
两人沉默着,目光都投向城外。
定远城下,浮玉城的方向,尚有点点灯火未曾熄灭。那些光点或黄或白,疏密不一,连缀一片不甚规整的光斑,歪歪扭扭地向着远方的黑暗蔓延开去,在浓重的夜色中,勉强勾勒出那座城池模糊而慵懒的轮廓。霍煦庭凝视着那片散乱的光晕,看了许久,久到夜风将他的手指吹得有些发凉。恍惚间,他竟觉得那些光点隐约的走势、明暗的分布,拼凑起来,有几分像一个笔画残缺、结构松散的“铁”字。这个无声的、由灯火构成的意象,让他心头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又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看了这么久,”身旁的厉晚忽然开了口,打破了长久的静默。他的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用厚重的刀背,轻轻敲击着身前冰凉的石质女墙栏杆,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叩、叩”声,“想出解决的法子了吗?”
霍煦庭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转头,依旧望着那片“铁”字光斑,反问道:“你站在这里,又在想什么?”
“想那要命的三万匹绢。”厉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他敲击石栏的声响一样,清晰而实在,“铁矿没了,水源灌进去,不知何时能排干,更不知底下矿脉是否已被破坏。这三万匹绢,是烫手的炭,更是架在脖子上的刀。”他顿了顿,敲击的动作略微加重,“不能给!今日若迫于压力给了,往后草原但凡遭灾遇困,便会觉得此法可行,次次都来逼要,边镇永无宁日,规矩也将荡然无存。可也不能不给……”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漠北的冬天你是知道的,没有这些厚实的绢布棉絮御寒,老人、孩童,甚至体弱的妇人,不知要冻死多少。一旦部族陷入绝境,走投无路,边关必然生乱,届时狼烟一起,血流成河,代价更大。”
刀背敲在石栏上的声音,清脆,稳定,一声,又一声,在这寂静的城头,像是一个冷静而残酷的计时器,为眼前这进退维谷的僵局打着无法回避的节拍。
霍煦庭终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浮玉城的灯火,将目光投向更北方、更深远的那片黑暗。那是赤泊渊的方向。今夜无星,那边陲之地完全被沉沉的夜色吞噬,看不见高耸的井架轮廓,也看不见缓缓转动的风车巨影,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既然铁矿的缺口补不上,”他望着那片黑暗,声音不高,却在夜风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就让盐火,来补。”
厉晚敲击石栏的动作骤然停住,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微光:“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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