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我是草靶子(2/2)
曜戈正爽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扛着糖葫芦、整天嘻嘻哈哈的姑娘,心里装着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她懂江湖门道,懂生意经,懂市井智慧,甚至可能还懂更多他不了解的东西。
“你为什么……”曜戈正爽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为什么什么?”卫珠棠转过头,嘴里还嚼着山楂,腮帮子鼓鼓的。
“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曜戈正爽问。
卫珠棠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因为你是曜戈正爽啊。草原来的,挖盐池的,想在这地方站稳脚跟的曜戈正爽。多懂点没坏处。”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个实诚人。实诚人在这世道上,容易吃亏。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夜市鼎沸的声浪,像一锅始终翻滚着的浓汤。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食客的咀嚼、碗碟的碰撞……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层厚重而温暖的背景音,包裹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就在这片似乎永不疲倦的喧嚣里,忽然,一丝不同的声音渗了进来。
起初极其微弱,像一根细细的银线,几乎要被周围的嘈杂吞没。但那声音有种奇特的穿透力,清越、悠远,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凉意。它并非强行刺破喧闹,而是像水流寻找缝隙,顺着人声的间隙,蜿蜒着钻入耳中。
是箫声。
声音来自夜市深处某个不太起眼的街角。吹箫人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有人驻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曲调里。那箫声并不激昂高亢,反而有些低沉婉转,起承转合之间,带着一种古老的故事感。时而如幽谷回风,轻轻盘旋;时而又如月下溪流,泠泠淙淙,自顾自地流淌。
奇妙的是,当这箫声响起时,周围那一大片混沌的市声,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稍稍推开了一些,不再显得那么紧密迫人。它并未让夜市安静下来——该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该吆喝的依旧在吆喝——但它为这片喧嚣的海洋,注入了一股清冽的底音。
一个正与摊主为了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汉子,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侧耳听了听,虽未停下争执,但语气里的火气似乎莫名消减了半分。
一个跑闹的孩子撞到了人,被母亲拉住训斥,孩子瘪嘴欲哭,那箫声恰在此刻转了个柔和的调子,母亲的斥责声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奈的叹息。
就连卫珠棠,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攒动的人头和晃动的灯影,但那缕声音却真切地存在着,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在这片由灯火、人气和欲望汇成的温暖洪流中,静静地分出一道清凉的支流。
箫声继续着,不疾不徐,仿佛吹箫人独立于这片红尘热闹之外,只是借着一管竹箫,将远处的山风、林泉,或是心底某个安静的角落,遥遥地送入这人间烟火之中。它不试图征服什么,只是存在,便已足够。
卫珠棠听着箫声,脚步慢了下来。她望着满街的灯火,忽然轻声说:“我爹常说,定远城就像这一街的花灯,看着热闹,底下其实是无数根细细的竹篾在撑着。每根竹篾都得结实,灯笼才亮得久。”
曜戈正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整条街的灯笼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光的海洋,每一盏灯下,都是一个摊位,一个家庭,一段人生。
“你是其中一根竹篾吗?”他问。
卫珠棠回过头,冲他灿烂一笑:“我啊,我是串糖葫芦的草靶子,把大家串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说完,她又恢复了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拉着曜戈正爽往下一个热闹处挤去。肩上的糖葫芦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红艳艳的山楂在灯火下,像一串永不熄灭的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