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烬复燃(2/2)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胸腔——被某种极其精密、冷酷的器械(汤姆认出是类似胸骨锯和芬诺切托牵开器的专业工具)沿着胸骨正中线整齐地剖开,肋骨被小心地撑开,暴露出一个空洞的、血淋淋的胸腔。
而在那原本应该跳动着心脏的位置,赫然放置着一枚硕大的、黄铜质地的古董猎用怀表。怀表的矿物玻璃表蒙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两根蓝钢指针死死地钉在罗马数字“xii”和“iii”之间,凝固不动。粘稠、暗红的血液正从胸腔切口边缘渗出,沿着冰冷的黄铜表壳缓缓滴落,在尸体身下汇聚成一泊不断扩大的、粘稠的、反射着探照灯惨白光芒的暗色之湖。
死寂。只有血液滴落的“嗒…嗒…”声,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仪式性的气息。法医相机的快门声如同丧钟。
汤姆强迫自己移动视线,目光艰难地从那可怖的胸腔移向尸体的背部。探照灯的光线无情地照亮了那片皮肤。就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新鲜的伤口皮肉外翻,尚未完全结痂,清晰地刻着一个符号:三条扭曲、纠缠、如同地下暗河般彼此交织的粗粞线条,在皮肤上构成一个诡异而充满动感的三角结构。
这符号…汤姆的瞳孔骤然收缩!它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血色轨道案最终报告附录里那张模糊的照片——在黑袍尸体附近布满灰尘的墙壁上,用某种深褐色的物质潦草涂抹的符号!虽然线条的缠绕细节略有不同,但那种扭曲的生命力,那种令人不安的、仿佛在自行搏动的核心感觉…完全一致!一个变体,一个升级,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宣告:它回来了。
“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一个戴着n95口罩和护目镜的法医声音干涩地问,打破了死寂。
旁边一个年轻探员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声音发颤,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现场…现场无遗留身份证明。指纹快速比对…数据库反馈…罗伯特·米切尔。四十二岁。职业是…‘米切尔与哈珀建筑遗产修复公司’合伙人,兼执行董事。”
“米切尔…”卡文迪什警司低声重复,眉头拧成了死结,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枚滴血的怀表和背部狰狞的符号,又飞快地移开,仿佛那目光也会被灼伤。“查!立刻查他的社会关系,公司业务,特别是…与地下工程、历史建筑改造相关的项目!所有!”
汤姆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体,挤压着他的肺腑。衬衫内袋里,那张1972年的日志残页紧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几十年前的机油味和绝望。约瑟夫·詹金斯…vs-02通风井…岩层空洞…197.2 hz异常震动…罗伯特·米切尔…米切尔与哈珀公司…老罗伯特·米切尔(米切尔基础工程公司)…心脏位置的古董怀表(指针凝固在审判时刻)…背部那三条纠缠的血线…所有的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血色轨道案的阴影从未消散,它只是蛰伏在这座城市最深、最黑暗的血管里,像一头被深埋地下的古老怪物,被这血腥的仪式重新唤醒。那残页上诅咒般的字句,此刻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在他耳边轰鸣:
齿轮永不停止转动。
西非,“希望之翼”隔离营地。正午的太阳如同熔化的白金,无情地倾泻在简陋的波纹钢板屋顶上,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实体,裹挟着沙尘、腐烂植物、排泄物消毒剂和绝望的气息。艾米·杰瑞刚处理完一个高热惊厥的儿童,孩子手臂上密布的出血点是当地一种新型出血热肆虐的痕迹。她脱下外层被汗水浸透的防护服,内衬紧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湿冷粘腻。简易淋浴棚的水流细小而滚烫,冲刷掉皮肤表面的污垢,却冲不散深入骨髓的疲惫。
“艾米医生!”本地护士阿娅图的声音穿透水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她同样只穿着汗湿的手术服,脸上是混合着忧虑和一丝异样的神色。“那个…vip样本,‘刻耳柏洛斯’的初步全基因组测序…完成了。自动注释系统…标记了几个异常区域。峰值…非常强!有点…不太对劲!”
艾米的心猛地一沉。“刻耳柏洛斯”——这是她给那位非洲富豪体内发现的、引发毁灭性“器官排斥瘟疫”的未知病原体私下起的代号。它像神话中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恶犬,精准地撕咬着接受过非法器官移植者的生命。一周前,那位富豪因急性肾衰竭和多器官连锁排斥反应被私人飞机送来时已是弥留,最终死于全身免疫系统彻底崩溃。出于一种无法言喻的直觉,艾米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秘密截留了他移植肾脏的一小块组织样本。
她几乎是冲进了由加固集装箱改造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空调压缩机的轰鸣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勉强维持着pcr仪和测序仪所需的25c恒温。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全基因组鸟枪法测序拼接结果正在滚动。阿娅图指向其中一个被生物信息学软件反复高亮标注的区域。
“这里,医生,”阿娅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紧张,“还有这里…我们反复比对过原始数据,排除了测序错误和污染。这些保守区段…它们…它们的序列…高度相似!”
艾米扑到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另一个加密数据库的比对窗口。窗口里展示的是另一组基因序列——一组她曾在伦敦圣巴茨医院顶级的bsl-3+实验室里,耗费数月心力,从“血色轨道案”中那个黑袍人坏死的肾脏样本里提取、扩增、并最终拼接锁定的核心片段。黑袍人的肾脏,像一块被诅咒的焦炭,却蕴含着指向未知恐怖的分子密码。
屏幕上,两组序列——非洲富豪移植肾中“刻耳柏洛斯”的特定片段,与黑袍人坏死肾脏中未知病原体的核心片段——被并列放置,关键区域被软件自动对齐、高亮覆盖。碱基配对的相似性标识如同猩红的警报灯,密密麻麻地闪烁、跳动。软件最终弹出一个冰冷的结果框:
【序列同源性比对:98.7%】
【关键功能域(推定受体结合域)相似度:99.3%】
“刻耳柏洛斯”病毒的核心功能基因片段,与“血色轨道案”中黑袍人坏死肾脏中残留的未知病原体痕迹,高度同源!
艾米猛地吸了一口气,实验室里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无法平息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实验台才勉强站稳。
伦敦地下那幽深的隧道,那辆吞噬生命的幽灵列车,那具笼罩在黑袍里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干尸…那些被她强行封存在记忆深处、以为随着结案而埋葬的冰冷画面,此刻如同被强行撕开的封印,裹挟着西非的酷热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汹涌地冲回眼前。
黑袍人那坏死如朽木的肾脏…那个死于“刻耳柏洛斯”的富豪移植来的肾脏…一种跨越了时间、空间和伦理深渊的恐怖联系,以基因序列这种最冷酷、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那场被掩埋的伦敦噩梦,它的触须,竟已如此遥远、如此致命地伸向了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黑袍人的肾脏是源头?还是…仅仅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循环中的一环?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实验室空调的冷风拂过,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