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议会的地火（2/2）

短暂的死寂。只有门外远处传来的、被厚重铁门过滤后显得沉闷而遥远的混乱声响。

“你……”汤姆看着艾米痛苦蜷缩的样子，声音哽了一下，他蹲下身，想查看她的伤势。

“别管我！”艾米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她不顾左手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却极其迅速地拉开帆布背包的拉链，从最内层的防水防弹夹层里，掏出了那本厚重的皮革实验日志和几张微型胶片！

“拿着！”她将日志和胶片狠狠塞进汤姆手里，皮革封面冰冷坚硬，带着矿洞深处的尘土和血腥气。

“梅德斯通矿洞里找到的！受体名单！活体实验记录！2.8hz……普罗米修斯-ig神经毒素……神经崩溃……议会地基……定向坍塌！证据！全在这里！”

她的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词都像是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罗伊斯教授……她的模型……”

汤姆低头，借着设备间昏暗的光线，飞快地翻开了日志。

泛黄的纸张上，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和触目惊心的结论（2.8hz的致命性，普罗米修斯-ig的神经毒性），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他的眼睛！

再看到胶片上翻拍的、刻在岩壁上的显赫名字……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罗伊斯的地质模型也证实了！”汤姆的声音同样急促，带着后怕和决绝，“定向坍塌！就在预算案辩论日！可能就在明天！地基已经被共振波蛀空了！需要立刻疏散议会！需要最高级别的……”

“来不及了！”艾米打断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又跌坐回去，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名单上的人……内政大臣万斯……将军沃尔科夫……肖克洛斯博士……他们自己就是‘圣殿工程派’的‘新骑士’！是等待被‘激活’的受体！他们不会相信！他们甚至会动用权力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制造恐慌！或者……”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如同淬火的寒冰，“……他们自己，就在等待那个‘激活’的时刻！等待短暂的神力加身！哪怕代价是最终疯狂！他们的大脑……可能早已被影响！那份名单上的大脑符号……”

汤姆瞬间明白了艾米的绝望。敌人不仅在外面，更在权力的核心！

在那些即将坐在议事厅里、等待被“圣火”点燃的“受体”之中！

常规的警告和疏散，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制、被污蔑、被消灭！

“那台共振装置……”

艾米强忍着剧痛，左手死死抓住汤姆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服嵌进他的皮肉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

“朱比利线的被毁了……但源头不止一个！矿洞记录里提到过 ‘主谐振器阵列’（primary resonator array）！一定在议会地底！在那个白垩岩层共振腔里！必须找到它！在‘午夜钟摆’启动前……彻底摧毁它！这是……唯一阻止坍塌和‘激活’的办法！”她的目光扫过那本实验日志，“还有那个生物密钥系统……需要活体器官接入……黑袍人死了……但序列十一……”

摧毁议会地底的主谐振器！深入龙潭虎穴！在敌人最核心的堡垒里，在坍塌随时可能发生的倒计时中！面对可能已被“污染”的权力核心！

汤姆看着艾米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却又燃烧着惊人意志的脸庞，看着她塞到自己手中那本沉甸甸的、沾着血与尘的罪恶记录。

滑铁卢车站的混乱喧嚣被厚重的铁门隔绝，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废弃的信号设备间，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短暂的寂静孤岛。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冰冷金属的味道，还有艾米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和消毒水气息。

他低头，再次翻开那本皮革日志。冰冷的实验记录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诅咒：2.8hz的死亡频率，神经递质风暴，结构性损伤……普罗米修斯-ig对边缘系统的特异性毒性……一个个名字在岩壁照片上冰冷地排列着，构成一张笼罩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黑暗之网。

罗伊斯教授屏幕上那颗搏动着的、代表议会地基濒临崩溃的红色心脏，仿佛就在眼前跳动。

“名单……实验数据……”汤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现实的苦涩，“足以让半个内阁和军情系统大地震……但也足以让他们在瞬间拧成一股绳，把我们碾成齑粉。”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设备间的昏暗，仿佛看到了威斯敏斯特宫那哥特式的尖顶下，正酝酿着怎样的致命风暴。

“他们不会允许真相曝光。要么在‘激活’中短暂成神然后疯狂，要么……在曝光中身败名裂。对他们来说，都是毁灭。他们只会选择……在毁灭前，拉上所有人陪葬。那些大脑符号……意味着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群思维被扭曲、只等待最后‘点火’的疯子。”

艾米靠在冰冷的设备柜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和左手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

她看着汤姆，看着这个体制内的男人眼中燃烧的、同样孤注一掷的火焰。她知道，他明白了。常规的路，已被权力的阴影彻底堵死。他们站在了体制的对立面。

“矿洞里的脚印……滑铁卢的杀手……”艾米的声音虚弱，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圣殿工程派’……或者说，名单上那些‘受体’和他们背后的控制者……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了什么。议会地底的装置，现在必然是铜墙铁壁。‘午夜钟摆’……随时可能因为我们的威胁而提前启动！甚至……议会坍塌都可能被提前引发，作为灭口的烟幕！”

“没有选择了。”汤姆合上日志，皮革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将日志和微型胶片贴身藏好，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心脏。

他站起身，向艾米伸出了手。“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我们像影子一样溜进议会地堡，找到并摧毁那个‘心脏’的计划。在它跳动起毁灭的节拍之前。”

艾米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沾着滑铁卢楼梯间的污水和灰尘。

她没有去握，而是用右手撑住设备柜，咬着牙，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左手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站得笔直。

“计划……”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叶，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

“议会大厦……地下维修通道网络……维多利亚时代的旧管网……还有那条1987年挖的秘密隧道……”她的大脑如同超频的计算机，疯狂调取着从档案室、从矿洞图纸、从朱比利线经历中获取的所有关于议会地底结构的信息碎片。

“他们一定有守卫……装备声波武器（可能和朱比利线同源）……生物密钥锁……”

“守卫交给我和我的小队。”汤姆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会申请最高级别的‘反恐演习’权限，调集最可靠的精锐（‘夜枭’小组）。声波武器……”

他想起朱比利线冰窟里那扭曲的脉冲发生器残骸，还有艾米日志里描述的神经崩溃效果，“需要特制的 主动降噪头盔（anc） 和 低频声波阻尼护甲（内嵌非牛顿流体和吸声蜂窝结构）。生物密钥……”

他的目光落在艾米那只包裹在黑色隔热手套下的左手上，眼神复杂而沉重。

“那个装置……主谐振器……矿洞记录里提到它需要‘金钥匙’本人的活体器官作为最终启动的生物密钥……”

他想起黑袍人消失的肾脏，想起矿洞岩壁上刻着的器官符号，“黑袍人死了……但‘金钥匙’不止一个！第十一具河尸的机械臂上刻着‘金钥匙11’！这是一个序列！一个……器官库！他们可能准备了备用的‘钥匙’！装置的核心控制，很可能需要某个特定‘金钥匙’的活体器官接入！”他的目光回到艾米脸上，“或者……像你一样，能‘部分匹配’的……”

用活人的器官作为启动毁灭的钥匙！圣殿工程派将人体视为零件的冰冷逻辑，在此刻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巅峰！

“所以，找到装置，摧毁它，还不够。”汤姆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必须确保没有任何‘活体钥匙’能接触到它！或者在接触前……让钥匙失效！”

他看向艾米，“你能干扰生物密钥系统吗？用你的……‘部分匹配’权限？日志里提到普罗米修斯-ig对神经系统的特异性作用……能否反向利用？”

艾米沉默了一下，左手手套下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她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不知道……但可以试试。矿洞的记录里没有关于生物锁抗干扰的详细数据。需要……现场分析。”

她的话语里没有把握，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如果干扰失败……或许……我能成为那把混乱的钥匙。用我的‘部分匹配’，在它启动毁灭程序前，从内部烧毁它的控制系统。我体内……可能有他们埋下的‘后门’或‘保险丝’……”

她想起了瑞士维里迪安，想起了可能的“第13号原型体”。

“那就这样。”汤姆迅速做出决断，声音在狭小的设备间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负责调集小队，拿到进入地下维修通道的‘演习’许可，清理守卫，找到并控制通往主谐振器区域的路。你……”

他看着艾米，“跟紧我。找到主控装置。尝试干扰或瘫痪生物锁系统。如果……如果必须生物秘钥接入才能阻止启动……”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托付和共同赴死的觉悟，“……那就由你来接入！用你的‘部分匹配’！在它启动毁灭程序前，从内部引爆它！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要么摧毁它，要么和它一起埋葬。”

由她来接入！成为那把“钥匙”，在毁灭的锁芯里，将自己也一同焚毁？艾米迎上汤姆的目光。

没有强迫，只有别无选择的托付。

她想起梅德斯通矿洞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想起实验记录里那些在痛苦中崩溃的“实验体”，想起泰晤士河水中浮起的尸体……她的左手在手套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近乎沸腾的愤怒。

“好。”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声音很轻，却像淬火的钢铁砸在地上。

计划已定。简陋，疯狂，九死一生。但这是唯一能刺穿黑暗心脏的毒刺。

汤姆拿出那个经过深度加密改造的卫星通讯终端（非寻呼机），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输入着复杂的指令代码——召集最核心、最可信赖的“夜枭”行动队员，启动最高级别的“熔炉（forge）”紧急预案，申请覆盖议会区域的“反恐演习”行动权限（利用内政部某位尚未被名单污染的高层预留通道）……每一个指令，都在将他和他的小队推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艾米靠在冰冷的设备柜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着议会大厦地底那迷宫般的结构图，回忆着矿洞记录里关于主谐振器能量节点和生物锁接口的零星描述。

她的左手，那只带着秘密和伤痛的手，在黑色手套下，悄然握紧。手套夹层里，那片冰冷的燧石钥匙，边缘仿佛在灼烧着她的皮肤。

滑铁卢车站的混乱喧嚣，似乎正逐渐平息。但在这间冰冷的废弃信号间里，一场针对议会心脏的突袭，已进入最后的读秒。地火，正在他们脚下的岩层深处，悄然积蓄着焚毁一切的能量。而他们，将是扑向火焰的最后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