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具尸体(2/2)

汤姆蹲下身,目光落在尸体被切开的西装外套边缘。切口边缘整齐得不可思议,绝非暴力撕扯。切口处的羊毛和棉质纤维断面在放大镜下显示出熔融凝固的特征——又是高频电刀!他想起滑铁卢隧道里大卫·詹金斯尸体西装前襟上同样整齐的破口,以及胸腔内那个光滑得令人心悸的空腔。同样的精准,同样的…外科手术般的冷酷效率。

“隧道。”汤姆突然开口,目光投向紧闭的百叶窗。金融城地下,正进行着伦敦有史以来最大的基建工程之一——伊丽莎白线(crossrail)的庞大隧道网络,其北行线的一段施工隧道接口就在这座大厦正下方。“辛克莱尔凌晨回来,不是为了加班。他是要去地下。那个未启用的隧道接口在哪?”

保安主管埃德加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地…地下三层,b区设备层!有…有通往伊丽莎白线北行施工隧道的临时通道接口!但那里是禁区!有生物识别的门禁,有独立警报系统直连安保中心…” 他话没说完,汤姆已经大步走向门口。

地下三层b区。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上层办公区的光鲜,扑面而来的是混凝土、机油和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巨大的通风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惨白的荧光灯管照亮着堆满备用服务器机柜和工程设备的巨大空间。尽头,一扇沉重的、漆成警示黄色的金属安全门紧闭着,门框上闪烁着“授权人员专用 – 高风险施工区 – 生物识别准入”的红色警示灯。门上的电子锁面板指示灯呈绿色,显示已解锁状态!旁边,一个金属警报控制盒的外壳被暴力撬开,里面的线路被精准地剪断并短接!

“警报系统…被绕过了!”埃德加看着被破坏的控制盒,声音发颤,“生物识别锁…也被黑了?这不可能!”

汤姆示意技术人员处理门锁。沉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潮湿泥土、新鲜混凝土粉尘和某种隐约铁锈味的气息涌出。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临时搭建的金属格栅通道。通道两侧是粗糙的、尚未进行内部衬砌的隧道壁,裸露的岩石和钢筋在应急灯昏暗的红光下显得狰狞突兀。空气冰冷刺骨,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意。通道尽头,连接着巨大的、尚未铺设轨道的伊丽莎白线北行隧道主体。巨大的圆形隧道截面向前延伸,没入深不可测的黑暗。临时铺设的电线悬垂在洞壁,几盏孤零零的氙气施工灯投下惨白的光斑,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艾米蹲在通道入口处,强光lumilite手电的光束如同手术刀,仔细扫过布满灰尘和湿泥浆的金属格栅地面。泥浆尚未干透,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在靠近墙壁的一处光斑边缘,她敏锐地捕捉到半个模糊的脚印轮廓——高级皮鞋的独特花纹(lobb定制款),与辛克莱尔脚上的那双意大利皮鞋相吻合!脚印指向隧道深处。她迅速用比例尺定位,拍照,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牙科石膏灌注了这半个宝贵的鞋印。

汤姆的目光则被通道侧壁上一处异样吸引。在应急红灯幽暗的光线下,粗糙的混凝土壁面上,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刮痕。他走近,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不大的手持式uv-365nm紫外线灯(woodsmp)。冰冷的蓝紫色光线亮起,扫过那片区域。

奇迹发生了。

在原本毫不起眼的、湿漉漉的深灰色混凝土表面,在紫外线光斑的照射下,骤然显现出几缕极其微弱的、发出明亮黄绿色荧光的细丝!它们极其纤细,如同幽灵的蛛网,浅浅地嵌在壁面的微小缝隙里,若不借助特定光源,肉眼绝无可能察觉。其中一缕细丝的一端,还极其诡异地打着一个极其微小、但结构异常规整的外科结(square knot)!

“艾米。”汤姆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

艾米立刻走过来,从随身的勘查箱里取出一个带硅胶密封盖的玻璃培养皿和一把极细的钛合金镊子。在紫外线光斑的指引下,她屏住呼吸,镊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发光的细丝从混凝土缝隙中夹出,轻轻放入培养皿中。蓝紫光线下,细丝闪烁着幽灵般的微光。

“缝合线。”艾米的声音透过口罩,低沉而确定,带着法医特有的确定性。“荧光反应峰值在515nm黄绿波段…很可能是掺杂了荧光素钠(fluorescein sodium)。二战时期,德国军医系统曾大量使用过这种含荧光素的缝合线(如peters sutures),尤其是在野战外科或光线不足的地下设施手术中,便于在紫外线灯下追踪缝线位置和检查伤口。材质…” 她轻轻拉扯一根细丝,感受其韧性和弹性,“…初步判断是早期尼龙或蚕丝涂层,与滑铁卢死者胸腔内发现的近乎透明的单丝尼龙缝合线(如ethilon)材质不同,工艺更粗粝,年代…更早。”她盖上培养皿,抬头看向隧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辛克莱尔被剥去的皮肤,刻满了地狱的诗篇。那滑铁卢的死者,被摘走的肺叶…手法不同,但工具和知识…同源。”

隧道深处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带着泥土和岩石的气息,卷起地上的微尘,也吹得临时电线吱呀作响。惨白的施工灯光在巨大的圆形隧道壁上投下他们两人摇晃的、被拉长的身影。辛克莱尔背上那刻入人皮的哥特体拉丁文诗句——《神曲》地狱篇中对永恒肢解的恐怖描述——此刻仿佛有了声音,在这冰冷、空旷、象征着现代工程奇迹的伊丽莎白线隧道的腹腔内,无声地回荡。东德的安眠药制服了滑铁卢的猎物,二战的缝合线遗落在金融城的地下通道。时间的长河在黑暗的地底交织,流淌着同样的血腥。

“圣殿骑士的密码指向‘血色献祭’…”汤姆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黑暗深处,如同凝视着地狱的入口,“《神曲》的地狱篇描绘着永恒的惩罚和肢解…东德的军用安眠药,二战德军的荧光缝合线…”他缓缓抬起手,紫外线灯冰冷的蓝紫色光束刺破前方的黑暗,如同指向深渊的利剑,“有人在用伦敦的地底做祭坛,艾米。用不同时代的工具,沿着这条时间的长河,在书写他们扭曲的经文。而辛克莱尔,这位银行家,只是第二章里…一个被精心刻上注脚的祭品。” 被剥去的皮肤,是新的祭品被取走的“部分”。下一次,会是什么?

艾米站在他身旁,深褐色的瞳孔在紫外线光斑和远处施工灯惨白光线的交替映照下,沉静如深潭。她低头看着培养皿中那几缕幽幽发光的二战缝合线残迹,又抬头望向隧道深处那片象征未知与黑暗的虚无。冰冷的荧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微弱磷火,照亮了通往更深处黑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