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电话线4(2/2)
是程素灵的声音!但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
陈恪骇然回头。
只见原本昏迷靠在桌脚的程素灵,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激醒”。她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脸上毫无人色,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她的尖叫持续着,撕心裂肺,几乎要刺穿陈恪的耳膜。
“不……不要……不是我……我不是……”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陈恪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竹篙。
“噗通!”那具穿着红色旗袍的骸骨,连同竹篙和铁钩,重新沉入了幽深的井底,只留下一圈逐渐扩散的涟漪。
他顾不上井里的东西了,转身冲向程素灵。
“素灵!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他试图抱住她,安抚她。
但程素灵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挥开他的手,身体向后蜷缩,眼神涣散而疯狂,死死地盯着天井的方向,盯着那口井。
“井……井……她回来了……她来找我了……找我……”她浑身哆嗦,牙齿咯咯作响,“她说……我是多余的……多余的……”
陈恪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多余的……
井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玉娟的骸骨在井底……
程素灵与玉娟酷似的容貌……
还有那句——“她说我是多余的”……
一个冰冷彻骨、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井底浮上的寒气,瞬间攫住了陈恪的全部心神。
程素灵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陈恪的脑海。
“她说……我是多余的……”
多余的……井里容不下第三个人……玉娟的骸骨……酷似的容貌……
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句疯狂的呓语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陈恪看着蜷缩在地、抖如筛糠的程素灵,再看一眼天井那口刚刚沉下红色旗袍与骸骨的幽井,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抓住程素灵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强迫她看着自己:“谁?谁说的?!玉娟吗?她为什么说你是多余的?!素灵,看着我!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程素灵被他摇得头昏眼花,涣散的眼神有瞬间的凝聚,对焦在陈恪焦急惊恐的脸上。她张着嘴,大口喘着气,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声音。
“照片……三个人……”她断断续续地,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阿婆……守业……玉娟……”
“对!照片!然后呢?”陈恪紧紧追问,心跳如鼓。
“玉娟……她……她不该在那里……”程素灵的眼神又开始飘忽,带着极深的恐惧,“她爱上了……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怀了……孩子……”
陈恪的呼吸一滞。
程素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细,模仿着某种恶毒的低语:“‘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未婚先孕……孽种!’……‘井里干净,去了就干净了……’”
她猛地抱住头,再次尖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说的!是她们!是她们逼她的!”
她们?逼她?
陈恪瞬间想到了照片上那个面容严肃、穿着缎面旗袍的老妇人——程门周氏,程素灵口中的阿婆。还有那个眼神阴郁的年轻男子——程守业。
是他们对玉娟……
“那孩子呢?”陈恪压下翻腾的胃液,厉声问,“玉娟的孩子呢?!”
程素灵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悲伤和嘲弄的表情,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带着水汽的、缥缈的语调,仿佛另一个灵魂借她的口在说话:
“孩子?哪有什么孩子……不过是又一个……多余的……罢了……”
她抬起手,指向那口井,手指颤抖着:“一个……两个……都下去了……就干净了……程家……就干净了……”
一个?两个?玉娟……和她的孩子?
都在这井里?!
所以“井里容不下第三个人”,指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一种残忍的“清理”?多余的、有辱门风的人,都被“填”进了这口井,让程家维持表面的“干净”?
那程素灵呢?她为什么会被卷入?为什么玉娟的怨灵会说她是“多余的”?
陈恪看着程素灵那张与照片上玉娟酷似的脸,一个更加冰冷、更加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难道……程素灵是……是玉娟那个未出世孩子的……转世?或者,是程家后来某个同样因为某种原因被视为“多余”的后代?所以玉娟的怨灵才会找上她,认为她同样“多余”,要将她也拖入井中,完成那场百年前的“清理”?
这个想法让他遍体生寒。
“不……你不是多余的!”陈恪死死盯着程素灵的眼睛,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压过那占据她的东西,“你是程素灵!跟我离开这里!现在!”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每多待一秒,程素灵的意识似乎就被吞噬一分,这老宅的诡异和井中的怨气就侵蚀他们更深。
他不再试图询问,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虚脱的程素灵从地上架起来,半拖半抱,踉跄着冲向老宅斑驳的大门。
这一次,没有无形的力量阻拦他。
只有身后天井里,那口古井仿佛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水波荡漾声。
“噗……”
像是某种东西,最终沉入了最深的黑暗,放弃了追逐。
陈恪不敢回头,撞开那扇歪斜的木门,拖着程素灵,一头扎进老宅外灰蒙蒙的天光下,扎进那片荒草丛生的野地。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腥甜。他不敢停歇,几乎是凭着本能,沿着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座青黑色宅院的轮廓,直到双腿如同灌铅,再也迈不动一步,才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
程素灵瘫软在他身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但脸上的那种青白和诡异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极度的虚弱和昏迷。
陈恪仰面躺在枯黄的草地上,望着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胸腔剧烈起伏。老宅中的一幕幕在眼前飞旋——诡异的电话、梳头的背影、哼唱的戏文、涌水的古井、水下的红绸、森白的骸骨、程素灵疯狂的呓语……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
但他知道,不是。
他侧过头,看着昏迷不醒的程素灵,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他们逃出来了,可那口井,井里的秘密,以及缠绕在程素灵身上的阴影,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那通来自幽冥的电话,究竟是为了警示,还是……召唤?
他挣扎着坐起身,将程素灵冰凉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从老宅带出的寒意。
远处,废弃的程家老宅静静矗立在荒芜之中,斑驳的马头墙沉默地指向天空,那扇被他们撞开的木门,如同一个黑洞洞的伤口。
井水似乎不再涌出,腥甜的气味被风吹散。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惊扰,或许永远无法真正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