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煞(第二部分)(1/2)

钻山豹那破锣般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李老栓最后一点侥幸。火把的光跳跃着,映得钻山豹和他身后那群土匪的脸忽明忽暗,他们眼中那绿油油的光汇聚在一起,像是荒野里一群饿疯了的狼。

李老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手脚瞬间冰凉。他下意识地将瑟瑟发抖的黑娃子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尽管他自己也怕得快要站不稳。

“豹…豹爷…”李老栓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我就是看黑娃子跑出来了,怕他出事,来找找…”

钻山豹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哦?李厨子倒是好心肠。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后山的路可不好走,还有狼,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黑娃子那断指的手,又回到李老栓惨白的脸上。

“不劳豹爷费心,我这就带他回去。”李老栓强撑着说道,试图拉着黑娃子往回走,哪怕回到那魔窟般的寨子,也比立刻死在这里强。

“回去?”钻山豹慢悠悠地往前踱了两步,火把的光晕逼近,那股混合着血腥、腐朽和疯狂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该回去。不过,不是回灶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沉而狂热:“老祖宗…闻着生人气了,不太高兴。尤其是…想逃跑的生人气。”

他身后的土匪们发出了一阵低沉的、仿佛野兽呜咽般的附和声,眼中的绿光更盛,脚步也开始慢慢向前逼近,呈一个半圆形,堵死了李老栓和黑娃子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

李老栓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这些“人”已经不能被常理度之。他猛地将黑娃子往旁边一推,嘶吼道:“跑!往林子里跑!别回头!”

同时,他弯腰从地上胡乱抓起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横在身前,做出了拼命的架势。他虽然是个厨子,常年颠勺切菜,也有一把子力气。

黑娃子被推得一个踉跄,看着步步紧逼的绿眼土匪,又看看状若疯魔的李老栓,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嗬,还想动手?”钻山豹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他并没有亲自上前,只是挥了挥那缠着脏布的手。

两个身材粗壮的土匪立刻狞笑着扑了上来,动作快得不像常人。

李老栓红着眼,抡起石头就砸!但他一个厨子,哪里是这些刀口舔血的土匪的对手?石头擦着其中一个土匪的肩膀过去,只带破了一点皮。那土匪恍若未觉,一把攥住了李老栓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铁钳,另一只手直接掐向他的脖子。

另一个土匪则轻易地抓住了瘫软在地的黑娃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窒息感瞬间传来,李老栓拼命挣扎,双脚乱蹬,但掐住他脖子的手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紧。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黑娃子绝望的哭喊和土匪们低沉的、兴奋的喘息声。

钻山豹慢慢走到他面前,凑得很近,那张布满褶皱和油汗的脸在火把光下如同恶鬼。

“别怕,李厨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慰”,“不是要你的命。老祖宗…只是饿了,需要点新鲜的‘诚意’…你看,王老七诚心不够,就先走一步去伺候了。你是个外来的,这‘入门’的香火,得更实在点才行…”

李老栓的瞳孔因缺氧和恐惧而放大,他看到钻山豹抬起了那只不断渗血的左手,用牙齿咬住缠着的脏布条,一圈一圈地解开…

布条落下,露出的景象让李老栓几乎当场呕吐出来。那哪里还是手?小指和无名指已经齐根消失,断口处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森森的腕骨,而剩下的三根手指,也布满了牙印,指甲剥落,皮开肉绽,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啃噬过!

钻山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用那残缺的手,从腰后摸出了一把剔骨尖刀——正是李老栓平日里在灶房用的那把!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用你的刀,给你个痛快…也让你,早点沾上老祖宗的福气…”钻山豹的声音充满了癫狂的虔诚。

冰凉的刀锋贴上了李老栓的左小臂,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嗷——!”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猛地从密林深处传来,穿透呼啸的山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这声狼嚎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距离极近,带着一种原始的、暴戾的气息。

掐着李老栓脖子的土匪手一抖,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抓着黑娃子的那个也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黑暗的林子。

就连钻山豹,举着刀的手也顿了一下,眉头皱起,眼中的绿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湘西老林里的狼群,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在这深更半夜。

“豹爷…有狼…”一个土匪有些紧张地低声道。

钻山豹脸色阴沉,看了看即将到手的“猎物”,又看了看幽深莫测、传来狼嚎的林子。寨子里的“老祖宗”固然重要,但若是被狼群缠上,也是大麻烦。

“妈的!”他低骂一声,显然极其不甘。

就在这时,又接连几声狼嚎响起,此起彼伏,听起来不止一头,而且似乎在快速靠近!

机会!

李老栓趁着掐他脖子的土匪分神,猛地一低头,狠狠一口咬在那土匪的手腕上!

“啊!”那土匪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李老栓得以喘息,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不敢停留,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撞,撞开了身后的土匪,同时嘶声对着还抓着黑娃子的那个土匪喊道:“狼来了!快跑啊!”

混乱中,抓着黑娃子的土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越来越近的狼嚎搅得心神不宁,手一松,黑娃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走!”李老栓一把拉起摔懵了的黑娃子,也顾不上方向,拼命朝着与狼嚎声传来的方向垂直的、更深的黑暗里踉跄冲去。

“追!”钻山豹怒吼,脸上肌肉扭曲,但他刚迈出两步,就看到前方林子里,几点幽绿的光芒闪烁,那是狼的眼睛!

“操!”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看着李老栓和黑娃子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他举起那残缺的左手,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嘶吼道:

“跑?你们能跑到哪儿去?!沾了回龙寨的因果,老祖宗…迟早会找到你们!到时候…让你们求着来供奉!”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狼嚎,显得格外瘆人。

李老栓拉着黑娃子,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脚下的碎石、藤蔓不断绊扯,他们摔倒,又爬起来,继续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身后土匪的怒吼和狼群的嗥叫混合在一起,成了驱赶他们亡命奔逃的恐怖乐章。

他们不敢回头,只知道必须远离那片火光,远离那群已经不是人的土匪,远离那口饥饿了三百年的空棺材……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音,直到力气耗尽,两人才瘫软在一棵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下,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和露水浸透,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夜色浓稠如墨,周围的原始森林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窸窣鸣叫。

暂时,安全了?

李老栓靠着粗糙的树干,感受着心脏剧烈的搏动,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刚才被钻山豹的刀锋贴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冰冷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空棺材的腐朽气息。

钻山豹那诅咒般的话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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