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自愿者·文明的证词(1/2)
会议室里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长桌两侧坐着核心团队的每一个人,主位上是李振,左手边是坐在轮椅上的奥格斯格。全息投影在桌子中央旋转,显示着林启留下的三个条件:
1. 自愿牺牲者(意识桥梁)
2. 无防御的平衡之核(锚点)
3. 文明的证明(说服的论据)
“四十八小时。”李振打破沉默,“我们需要在四十八小时内准备好这三样东西。先从第一个开始——自愿牺牲者。”
他环视众人:“林启说,这个人需要完全敞开意识,毫无防御地进入永恒沉寂的意识深处,承受它所有的痛苦记忆。成功率……他用了‘极有可能精神崩溃’这样的表述。”
“我去。”埃兹拉第一个开口。
“不行。”李振立刻否决,“你的法则能力只剩10%,意识稳定性不足。”
“正因为我只剩10%,所以最适合。”埃兹拉平静地反驳,“我的意识已经‘破碎’过一次,又在圣殿中重组。我有过被撕裂又缝合的经验,比完整的人更能承受冲击。”
她看向李振:“而且,在迷宫里我学会了接受自己的‘无用’。如果这个任务需要的就是一个不怕变得‘无用’的人,那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我也申请。”莉娜举起手,“我的意识结构是网状,理论上比线性结构更能分散冲击。而且作为计算者,我擅长在混乱中寻找规律。如果永恒沉寂的意识是一片混沌,我可能是最能理清头绪的人。”
陈明摇头:“但网状结构也意味着每个节点都可能成为弱点。如果永恒沉寂的痛苦记忆像洪水一样冲来,你的每个思维节点都会同时承受压力。”
“那我去。”年轻法则使用者站起来,“我……在迷宫里面对了自己的平庸。我接受了可能永远无法成为伟大法则使用者的事实。如果这最后的任务需要一个‘普通人’,我愿意去。”
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提出理由,每个人都要求承担这个最危险的角色。
奥格斯格静静看着这一切,直到所有人说完,才缓缓开口:“你们都忘了一个人——最适合的人,其实是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指挥官,您的身体——”医疗官急忙说。
“我的身体不重要。”奥格斯格打断他,“重要的是,我的意识已经与文明之钥深度融合。我承载着整个联邦的历史记忆,承载着数百万人的希望与恐惧。如果永恒沉寂需要的是‘理解’,那还有谁比一个承载着整个文明记忆的人,更能理解另一个文明的痛苦?”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而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在迷宫里,我经历了从存在到消散,又从消散中回归的过程。我对‘失去自我’这件事,比你们都有心理准备。”
李振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如果我们失去了您……”
“那文明之钥还在。”奥格斯格微笑,“我的意识会散入光之树,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就像赵岩、青藤,还有所有牺牲者一样。这不是失去,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会议室陷入沉默。每个人都知道奥格斯格说的是事实——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这并不能减轻那种即将失去他的痛苦。
“我们需要不止一个自愿者。”李振突然说,“林启说‘极有可能精神崩溃’,那我们就要准备后备。如果第一个人在意识深处迷失,第二个人需要去把他带回来。”
他看向所有人:“我提议,组建一个‘意识潜入小队’,三个人:主潜入者,后备者,以及……锚点连接者。主潜入者进入永恒沉寂意识;后备者守在意识边界,随时准备救援;锚点连接者保持与平衡之核和新启星的连接,确保前两人的意识不彻底迷失。”
这个方案更复杂,但也更安全。
“我当主潜入者。”奥格斯格说,“不用争,这是命令。”
“那我当后备者。”埃兹拉立刻说,“我对意识连接和法则破碎最有经验,如果指挥官在深处迷失,我能找到他。”
“锚点连接者需要最强的意识稳定性。”莉娜分析,“这个人必须能在承受两个队友意识波动的同时,保持自身的绝对清醒。我的网状思维可以做到——即使部分节点过载,其他节点还能维持功能。”
三个位置确定了。但李振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还需要一个‘翻译者’。”陈明突然说,“如果永恒沉寂的意识是破碎的、非逻辑的,我们需要有人能把它破碎的思绪转化成我们能理解的语言。”
“翻译者?”埃兹拉问。
“就像在混沌迷宫里,那些扭曲的法则需要被‘解读’才能理解。”陈明解释,“永恒沉寂是一个古老的存在,它的思维模式可能和我们完全不同。我们需要一个擅长在混乱中寻找意义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一个人——繁盛之冠的大使。
植物文明的生命网络,本身就是一种非线性的交流方式。它们通过根须传递信息,通过孢子共享记忆,通过光合作用同步情感。它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与人类和大多数碳基文明截然不同。
“我……”大使犹豫了,“我愿意。但我们植物文明的意识与你们碳基文明有很大差异。我不确定能否准确翻译。”
“不需要准确。”奥格斯格说,“只需要‘理解’。就像理解一首诗,不一定每个字都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
大使沉默片刻,然后点头:“那么,算我一个。四人小队。”
“好。”李振深吸一口气,“第一项,自愿者小队组建完成:奥格斯格指挥官(主潜入者)、埃兹拉(后备者)、莉娜(锚点连接者)、繁盛之冠大使(翻译者)。”
他在全息投影上标记了第一个条件:“接下来是第二个——无防御的平衡之核。这意味着在潜入期间,平衡之核需要全力支持意识连接,无法维持法则稳定场。新启星将完全暴露在各种威胁之下。”
“混沌迷宫还在。”陈明提醒,“混沌仲裁官说过,迷宫会存在二十四小时。现在还剩十五小时。在这期间,混沌能量会干扰静止裂缝,为我们争取时间。”
“但混沌本身也是威胁。”莉娜调出数据,“混沌能量正在缓慢侵蚀新启星的外围空间。如果没有平衡之核的稳定场,侵蚀速度会加快。”
这是一个两难:要救永恒沉寂,就要暂时放下对自己的保护。
“我们需要一个‘临时屏障’。”李振说,“一个不需要平衡之核就能维持的防御系统。”
陈明眼睛一亮:“光之树网络本身就有基础防御功能。如果我们调整网络结构,将大部分能量导向外围屏障,虽然强度不如平衡之核的稳定场,但至少能抵挡一段时间。”
“能抵挡多久?”埃兹拉问。
“如果只是抵挡混沌能量的缓慢侵蚀,大概……七十二小时。”陈明计算后回答,“但如果永恒沉寂本体苏醒,静止之潮来袭,最多只能支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李振重复这个数字,“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永恒沉寂完全苏醒后的十五分钟内,完成意识潜入、沟通、并让它停止攻击。”
“或者让它改变攻击目标。”奥格斯格补充,“如果我们能让它明白,静止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时间压力更大了。
“第三项,”李振指向全息投影上的最后一个条件,“文明的证明。我们需要向永恒沉寂展示,变化不一定会带来失去,生命可以在失去中学会珍惜。”
“用什么样的形式?”莉娜问。
埃兹拉思考片刻:“永恒沉寂的意识深处可能无法理解复杂的语言或逻辑。我们需要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情感和记忆。”
她看向奥格斯格:“指挥官,您的意识中承载着整个文明的历史。能否……将这些记忆提取出来,制作成一个‘意识回廊’?就像星核之源的记忆回廊一样,但更聚焦于‘失去与重生’的主题。”
奥格斯格闭上眼睛,感受着与文明之钥的连接。片刻后,他睁开眼:“可以。但我需要帮助——一个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即使是我。我们需要收集整个文明的记忆碎片,那些关于失去、痛苦、但又从中站起来的瞬间。”
“那就向全城征集。”李振做出决定,“通过光之树网络,让每个愿意分享的公民,贡献他们最深刻的记忆——关于失去亲人后如何继续生活,关于失败后如何重新站起,关于绝望中如何找到希望。”
“这会暴露很多隐私。”医疗官提醒。
“所以必须是自愿的。”李振说,“而且,我们需要筛选——不是所有记忆都适合。永恒沉寂害怕的是‘失去带来的痛苦’,我们要展示的是‘痛苦后的成长’。”
莉娜迅速制定方案:“我设计一个筛选算法。公民通过光之树上传记忆片段,算法会分析其中的情感脉络,选取那些符合‘创伤-愈合-成长’模式的片段。然后由心理学团队进行二次审核,确保不会对上传者造成二次伤害。”
“时间呢?”陈明问。
“征集需要十二小时,筛选需要六小时,制作回廊需要……”莉娜计算着,“至少十八小时。加起来三十六小时。离倒计时结束只剩十二小时缓冲。”
“那就立刻开始。”李振站起身,“陈明,你负责调整光之树网络结构,构建临时屏障。莉娜,启动记忆征集程序。埃兹拉,你和指挥官准备意识潜入的设备和技术。我去……向全城解释这一切。”
“解释到什么程度?”奥格斯格问。
“全部。”李振看向窗外的广场,那里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他们有权利知道,我们即将冒怎样的风险。他们也有权利选择——是否贡献自己的记忆,是否支持这个疯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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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全城广播再次响起。
这一次,李振没有站在广播台前,而是走到了中枢塔的露台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广场上,数万人仰头看着他;更远处,通过全息投影,数百万人在家中、在工厂、在医院注视着他。
“联邦的公民们,”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需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一个沉重的真相。”
他讲述了永恒沉寂的本质——不是一个邪恶的怪物,而是一个因恐惧失去而崩溃的古老意识。他讲述了林启留下的三个条件,讲述了即将进行的意识潜入计划,讲述了新启星可能面临的无防御状态。
也讲述了需要——需要他们的记忆,那些关于失去和愈合的记忆。
“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李振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颤抖,“如果你愿意分享你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以及你是如何从那个时刻中走出来的,请通过光之树网络上传那段记忆。我们会谨慎使用,只为了一个目的——向一个迷失的孩子证明,痛苦不会终结一切,失去也可以成为成长的开始。”
他停顿了很久,让每个人消化这些话。
“同时,我也必须警告:在意识潜入期间,新启星将失去平衡之核的保护。如果计划失败,静止之潮可能在十五分钟内吞噬整颗星球。所以……如果你选择离开,现在还有时间。避难飞船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带你们前往最近的繁盛之冠殖民地。”
他指向天空,那里停泊着三艘大型运输船。
“我承诺,无论你选择留下还是离开,都不会被评判。留下需要勇气,离开也需要勇气——承认自己的恐惧,保护所爱之人的勇气。”
广播结束。
李振走下露台时,几乎虚脱。这是他做过的最艰难的一次讲话——不是鼓舞士气,而是坦诚绝望。
接下来的几小时,整个文明都在沉默中思考。
在城东的一栋公寓里,一位老妇人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两人都在第一次肃正协议袭击中牺牲。
她打开光之树终端,犹豫了很久,然后开始记录:“我叫陈芳,今年七十四岁。我失去过两个最重要的人……”
在西区的工厂宿舍,一个年轻工人看着手腕上的伤疤——那是他在城墙修复工程中受伤留下的。他对着终端说:“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干活了,但医生治好了我的手,同伴们教我新的技能……”
在烈士陵园,那位守夜的老兵对着墓碑敬礼,然后说:“我所有的战友都躺在这里。我每天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后来我明白了——我得替他们看着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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