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抉择之路（1/2）

那道由陌生男人用生命点燃的“微光”，如同烧红的铁钎，在林凡近乎凝固的意识和冰冷的绝望上，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男人倒下的方向和那片吞噬了孩子希望的废墟，脚步踉跄却坚定地重新汇入了那片盲目奔逃的人流。每一步迈出，膝盖和手肘的伤口都传来尖锐的刺痛，肺部依旧火烧火燎，但这些感官上的痛苦，此刻却奇异地变得清晰而具体，仿佛在反复确认着他依然“活着”这一残酷的事实。

人流推挤着他，如同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一片枯叶，漫无目的地向前涌动。但他的内心，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那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无比激烈的风暴，一场关乎过去与未来、绝望与微光、放弃与坚持的——“抉择”。

他的脖颈像是生锈的机械，无比僵硬，却又无法控制地，一次次试图转向左后方——那是他与父母失散的十字路口的方向。每一次转动，都牵扯着心脏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抽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最后的画面：母亲那只从他手中滑脱的、温热而细腻的手，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取；她脸上瞬间绽放的、极致惊恐与无助的神情，嘴唇微张，呼喊他的名字却被声浪吞没；父亲那逆流而上、试图冲向母亲的、如同受伤雄狮般决绝而悲壮的背影；以及最后，父亲被撞倒时，看向他的那一眼——那沉痛、自责、担忧，最终化为无声命令的复杂眼神：“活下去！”

这三个字，此刻像三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刺穿着他的良知。

“回去找他们！”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带着哭腔，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冲动。“他们可能还活着！可能受伤了，被困在某个地方，正等着你去救他们！你是他们的儿子！你怎么能就这样逃走？你这是背叛！是懦弱！”

这声音诱使他想象着各种可能性：也许母亲只是被人流冲到了旁边的巷子里？也许父亲只是摔倒了，很快就能爬起来？也许他们正在某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这些“也许”像甜蜜的毒药，滋养着回头的情感冲动，几乎要压垮他刚刚艰难建立起来的、继续前行的意志。

然而，当他将目光从回望的方向扯回，投向眼前和前方时，冰冷的现实如同严冬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那些虚幻的“也许”。

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充满了痛苦和混乱的生存洪流。一张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面孔，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次次为了争夺狭窄通道而发生的粗暴推搡……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回头，是不可能的。 那股将他们一家冲散的力量，并非偶然，而是这片炼狱的常态。逆流而上的代价，他已经在父亲身上看到，那几乎是必死无疑。他单薄的身躯，如何能对抗这整个崩溃世界的混乱惯性？

前方，是未知的、但必定同样充满了危险的道路。远处的爆炸声和火光从未停歇，那艘梭形战舰的冰冷阴影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提醒着他来自天空的致命威胁从未远离。生存下去，本身就已经成为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需要耗费全部的心力和运气。

回去，找到父母的概率微乎其微，而死亡的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继续向前，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还保留着“活着”的可能性。父亲最后的眼神，那声无声的“活下去”，难道不正是预见到了这一刻，而给予他最沉痛的指引吗？

就在回望的引力与现实的斥力将他撕扯得几乎要裂开时，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次闯入他的脑海。

男人那双燃烧着顽强生命力的眼睛；那声粗暴却充满力量的“快跑！别停下！”；以及他转身冲向废墟时，那义无反顾的、专注于拯救一个陌生生命的背影……这画面，像一道强烈的聚光灯，照见了林凡内心深处因恐惧和绝望而滋生的“放弃”念头，是多么的苍白和可鄙。

那个陌生人，他为了什么？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的。他图什么？在那片刻的救援行动中，他展现出的是一种超越了个人生死、超越了血缘亲情的、某种更本质的“人性”——是责任？是怜悯？还是对生命本身价值的无条件扞卫？

这道“微光”灼烧着林凡。它没有告诉他该去哪里，却拷问着他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现在回头，大概率是毫无意义地送死，那么，陌生人牺牲自己所扞卫的那种“价值”，又由谁来延续？父亲用倒下为他换来的“活下去”的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回头去进行一场必死的、情感冲动的殉葬吗？

人流推着他经过一个街角。这里相对开阔一些，但也布满了废墟和燃烧的车辆。暂时脱离了最拥挤的冲撞，林凡停下了脚步，靠着一段残破的、尚有余温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他不再试图回头张望，也不再茫然地看向前方。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血渍和灰尘的双手。这双手，不久前还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还反握着那个陌生男人有力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