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废弃的馈赠（1/2）

临时聚集点里的那一夜，林凡几乎未曾合眼。不是因为身下坚硬冰冷的地面，也不是因为远处偶尔传来的、无法分辨来源的怪异声响，而是因为脑海中反复上演的、为了半瓶水而爆发的血腥斗殴。那画面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与心底的寒意。文明的外衣如此之薄，薄得令人心惊。

黎明——如果那暗红色天光略微增强的变化也能称之为黎明的话——再次降临，带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焦虑。聚集点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食物和水在飞速消耗，而看不到任何补给的可能。一些人开始出现脱水症状，蜷缩在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的人则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这无尽的绝望抽干。

父亲清点了他们剩余的物资：三瓶半 500ml 的矿泉水，几包压缩饼干，几块巧克力，还有一些常备药品。省着点，或许还能支撑两三天。但两三天之后呢？坐以待毙吗？

“必须离开这里。”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望向聚集点外那条不知通向何方、依旧有零星人流走过的公路，“这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待下去就是等死。”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所剩无几的物品重新整理进背包，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她的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诉说着同样的不眠之夜。

他们再次汇入了迁徙的人流，但这一次，方向似乎更加明确——沿着公路，向着传闻中可能有军队设立救助站、或者有稳定水源的方向前进。但这“传闻”本身，就如同风中残烛，渺茫而不可靠。

行走，成了唯一的主题。麻木地、机械地移动双腿，躲避着路上抛锚废弃的车辆，绕过偶尔可见的、姿态扭曲的尸体，忍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饥渴和疲惫。

公路两旁，是荒芜的田野和偶尔出现的、同样死寂的村庄。田野里的庄稼大多枯萎发黑，像是被某种力量抽走了生命力。村庄里空无一人，门窗破碎，有些房屋有明显的烧灼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仓促的、不对等的战斗。一种被彻底“清扫”过的感觉，萦绕不散。

大约走了大半天，阳光似乎变得稍微强烈了一些，气温升高，干渴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林凡感到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路旁不远处的一辆废弃汽车吸引了。

那是一辆半旧的灰色家用轿车，歪斜地停在路基下方的土坡上，半个车轮陷入了松软的泥土里。它的状态看起来相对“完整”，没有明显的撞击痕迹，只是车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泥点，仿佛已经在这里停放了很久。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驾驶座车门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或者一个诡异的陷阱。

林凡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些。他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示意了一下那辆车。

父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别抱太大希望，估计早就被搜刮空了。”

话虽如此，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们偏离了主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辆废弃的轿车。周围也有其他步履蹒跚的幸存者，但大多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向前，似乎对这类废弃车辆已经失去了兴趣——要么是早已被搜刮殆尽，要么是缺乏利用它们的知识和工具。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这辆车的“孤独”。车内一片狼藉，杂物散落，副驾驶座上还扔着一件儿童的外套，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车主不知所踪，留下了一个充满故事的、静止的时空胶囊。

林凡的目光迅速扫过车内。储物盒被打开，空空如也。后座上也没有明显的食物或水。但是，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方向盘下方，那被撬开、线路裸露的点火开关区域。

“爸，”林凡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也许……也许它能动。”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然后快速绕到车头，尝试着掀开引擎盖。引擎盖锁似乎也被破坏了，他用力一扳，沉重的引擎盖便“嘎吱”一声弹开，露出了下面布满灰尘的发动机。

林凡深吸一口气，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了他始终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巧的、装着精密螺丝刀和绝缘胶布的工具包。这个动作引来了母亲担忧的目光，但他只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钻进驾驶室，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无视了座位上可疑的污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堆被暴力破坏、颜色各异的电线上。钥匙启动的方式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希望是找到点火线和电源线，进行最直接的搭线点火。

这对于一个曾经能自己组装脑电捕捉设备、对电路原理有着深刻理解的少年来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仔细分辨着电线的颜色和粗细，回忆着汽车电路的基本原理。不同的车型线路布局会有差异，但这难不倒他。他需要找到那根通常较粗的、来自电瓶正极的常火线，以及那根在启动时才会通电的启动马达线……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略显油腻的电线间穿梭，动作稳定而精准，完全不像一个饥渴交加的逃亡者，更像是一个回到了自己王国的工匠。他用螺丝刀小心地剥开一段段电线的绝缘皮，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铜丝。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方向盘上，但他浑然不觉。

父亲在外面警惕地望风，母亲则紧张地看着儿子在车内忙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偶尔有幸存者经过，投来或好奇、或麻木、或隐含贪婪的目光。但看到守在车旁、面色凝重的父亲，以及车内那个专注操作的少年，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行。

终于，林凡找到了他需要的线路。他用绝缘胶布将两根关键的电线小心翼翼地缠绕、固定在一起，只留下两个需要短暂接触的线头。这个过程必须非常小心，任何短路都可能烧毁保险丝，甚至损坏启动电机，那这辆车就真的彻底报废了。

“爸，”他探出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准备一下，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