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化整为零(1/2)

1941年11月底,小雪。

太行山的冬天,是一把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却痛入骨髓。

自那日抢了日军巡逻队、吃了一顿“断头鸡”后,好日子便像烟花一样,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逃亡与猎杀。

冈村宁次的“治安强化运动”如同绞索,一寸一寸地收紧。

日军不再那是那种大规模的一字长蛇阵进山,而是学乖了。他们化整为零,变成了无数支三五十人的“挺进队”。这些鬼子穿着便衣,甚至穿着八路军的军装,脸上抹着灰,脚上穿着草鞋,如果不开口说话,乍一看跟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他们不走大路,专门钻山沟、爬陡崖,像一群嗅觉灵敏的恶狗,满山遍野地搜寻八路军的踪迹。

这就是北村正雄为林远山量身定制的——“以游击对游击”。

……

“砰!”

一声枪响,惊飞了枯树上的几只寒鸦。

林远山趴在一处断崖边,手中的98k枪口冒着缕缕青烟。

五百米外,一个穿着羊皮袄、赶着两只黑山羊的“老乡”,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那两只山羊受了惊,咩咩叫着跑开了。

“师父!”小石头惊呼一声,压低声音道,“那是老乡啊!你怎么……”

“老乡?”林远山冷冷地拉动枪栓,抛出一枚滚烫的弹壳,“你去看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赵铁柱像狸猫一样滑下山坡,几个起落冲到尸体旁。他在那“老乡”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样东西,对着崖顶晃了晃。

那是一把柯尔特手枪,还有一台微型步话机。

赵铁柱爬回来,脸色铁青:“是鬼子的特工队。妈的,装得真像,连我也差点看走了眼。”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拨了。”林远山收起枪,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一带活动。这些‘羊倌’、‘货郎’、‘樵夫’,全是眼线。只要我们一露头,步话机一响,周围的鬼子就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

“那咱们换个地方?”小石头问。

“换哪儿?”林远山指了指四周苍茫的群山,“现在整个晋察冀,到处都是这种鬼子。我们已经被挤到死角了。”

“而且……”林远山摸了摸干瘪的弹药袋,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们从巡逻队那里缴获的三百发子弹,大多是6.5毫米的有坂弹,那是给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用的。而林远山手中的98k,吃的是7.92毫米毛瑟弹。这种子弹,只有之前的储备,打一发少一发,根本没处补充。

刚才那一枪,是他倒数第十八发子弹。

“走。”林远山站起身,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满是补丁的棉大衣,“这里响了枪,鬼子的快速反应部队半小时内就会到。咱们往深山里撤。”

“还要往里?”赵铁柱看了一眼身后那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的无人区,“再往里走,那就是真正的绝地了。没吃的,没住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没人,就意味着没眼线。”林远山看着深山的风雪,“那里虽然苦,但至少能活命。我们是狼,狼就要回狼窝。”

……

三人小组,就这样一头扎进了太行山最荒凉、最险恶的深处。

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

千百年来,除了最老练的药农,鲜有人迹涉足。怪石嶙峋,古木参天,积雪深达腰际。寒风在这里肆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口子。

没有房子,他们就找背风的岩缝,或者在大树下挖雪洞。 没有火(不敢生火),他们就只能依偎在一起,靠体温取暖。 没有粮食,这成了最大的问题。

“饿……”

小石头缩在雪洞里,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他们已经断粮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们只吃了一把干涩的橡子,还有几块树皮。赵铁柱甚至尝试着去抓雪底下的老鼠,但那老鼠精得跟鬼一样,根本抓不到。

“给。”

林远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只有拇指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啥?”小石头眼睛发绿。

“鞋底。”林远山面无表情地说,“我把备用的那双布鞋底子切了,用雪水煮烂了。虽然没什么味儿,但那是牛皮底,能嚼出点油水来。”

小石头愣了一下,接过来塞进嘴里,拼命地嚼着。那其实就是一块煮软了的烂皮子,又腥又硬,但在此时,却胜过山珍海味。

赵铁柱看着这一幕,扭过头去,悄悄抹了一把泪。

“林子,这样下去不行。”赵铁柱转过头,声音低沉,“小石头还在长身体,这么饿下去,不用鬼子打,他自己就先垮了。还有你,你肚子上的伤……”

林远山腹部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在这种极度严寒和营养不良的情况下,那道疤痕总是隐隐作痛,有时候还会渗出黄水。

“这附近有个‘野猪林’。”赵铁柱提议道,“我听老猎户说过,那里面有野兽。要不……咱们去碰碰运气?”

“不行。”林远山断然拒绝,“开枪打猎会暴露位置。北村的耳朵长着呢。”

“我不开枪!”赵铁柱从腰间拔出刺刀,“我去做陷阱!我去下套子!哪怕是只兔子也好啊!”

林远山看着赵铁柱和小石头那两张凹陷的脸,心中的防线松动了。

是啊,如果不吃东西,他们连枪都端不稳了。

“好。”林远山点了点头,“但要小心。如果遇到鬼子,别恋战,跑。”

……

赵铁柱出去了。林远山和小石头留在雪洞里警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色渐暗,风雪更大了。

“师父,赵叔去了快三个小时了。”小石头担忧地看着洞外,“会不会出事了?”

林远山心里也有些发毛。赵铁柱是老侦察兵,做个陷阱用不了这么久。

“收拾东西。”林远山当机立断,“去找他。”

两人钻出雪洞,顺着赵铁柱留下的极淡的足迹(他特意做了伪装),向着野猪林的方向摸去。

走了大约两公里,林远山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按住小石头。

“趴下!”

前方的一片密林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不是野兽的叫声,而是……人的声音。

林远山举起望远镜。

镜头里,是一幕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赵铁柱被吊在一棵大树上。

他浑身是血,棉衣被扒光了,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的脚下,是一群穿着白色伪装服的日军——正是北村麾下的“猎犬”小队!

而在不远处,一头刚被打死的野猪倒在血泊中。

这是一个陷阱!

那些狡猾的“猎犬”,不仅在猎杀八路军,也在猎杀山里的野兽。他们知道,在这个季节,不仅人要吃东西,野兽也要。他们守在兽道旁,既打野味,也钓那些饥肠辘辘的游击队。

赵铁柱是为了那头野猪,才落入圈套的。

“赵叔!!”小石头眼圈红了,就要冲出去。

“别动!”林远山死死按住他,手劲大得几乎捏碎小石头的骨头,“那是‘围点打援’!他们在等你冲出去!”

林远山迅速观察四周。

这群鬼子大约有二十人。他们没有立刻杀死赵铁柱,显然是想用他引出剩下的人。他们在树林周围布下了严密的火力网,至少有三挺机枪和四个狙击位。

“师父……救救赵叔……他会冻死的!”小石头哭着说。

林远山的心在滴血。

零下二十度的低温,赵铁柱被扒光了吊在树上,如果不救,最多半小时,他就会被冻成冰棍。

可是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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