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小石头的病(1/2)
1942年2月,鹰嘴崖,熊洞。
死亡的味道,并不总是血腥的。有时候,它是一股甜腻的、发酵般的腐烂气息,那是肺部坏死的前兆;有时候,它是令人心悸的高热,能把人的脑浆煮沸。
小石头躺在几层厚厚的棉被里,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米。他的脸烧得像一块红布,嘴唇却惨白干裂,上面起了一层燎泡。
“咳……咳咳……呼……”
他的呼吸声沉重而浑浊,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传来的“咕噜”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气管里。那是严重的肺啰音。
赵铁柱跪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刚化开的雪水,想要喂进去,却洒了一半。
“咽下去啊……石头……咽下去……”赵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双拿惯了机枪的大手此刻颤抖得像是在筛糠。
小石头没有反应,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王麻子惨死在铁丝网上的那一幕,不仅击碎了这个少年的心,也在那个极寒的夜晚,彻底摧毁了他原本就因长期饥饿而脆弱不堪的免疫系统。
急火攻心,外加风寒入体。
这是急性肺炎。
在缺医少药的1942年,在零下二十度的绝壁之上,这就等于——判了死刑。
林远山靠在洞口,背对着他们。他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机械地磨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猎刀。
沙——沙——沙——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山洞里回荡。
林远山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小石头那张因为窒息而渐渐发紫的脸。那张脸让他想起了妹妹小雪,想起了被冻僵的陈虎,想起了为了掩护他们而死的王麻子。
“林子。”
赵铁柱放下了碗,声音嘶哑得像是个垂死的老人。
“药。”
一个字,重若千钧。
林远山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我们有几百盒牛肉罐头,有几千发子弹,有数不清的手榴弹。”赵铁柱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远山,“可这些东西救不了他的命。他需要磺胺。需要阿司匹林。”
“我知道。”林远山低声说。
“你知道个屁!”赵铁柱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林远山的衣领,将他按在冰冷的岩壁上,“他在发烧!他在憋死!再过几个小时,就算神仙来了也没用!你是队长,你想想办法啊!”
林远山没有反抗,任由赵铁柱摇晃着自己。他看着老战友那张扭曲的脸,那是绝望到了极致的疯狂。
“办法只有一个。”林远山平静地说。
他推开赵铁柱的手,走到悬崖边,探头向下看去。
山下,探照灯的光柱交错纵横,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碉堡群的射击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而在第二道封锁线后面,隐约可以看到几顶白色的帐篷,那是日军的前线医疗站和指挥所。
那里有药。
“我去。”赵铁柱顺着林远山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我身板结实,耐打。我下去抢。”
“你不行。”林远山摇头,“你块头太大,脚步太重。还没摸到帐篷边,就被狼狗发现了。”
“那也得去!总比在这儿看着石头死强!”赵铁柱抓起冲锋枪就要往腰上缠绳子。
“放下。”
林远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潜入,不是突击。你去,是送死。不仅救不了石头,还会把我们也搭进去。”
林远山脱掉了身上那件厚重的棉大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紧身衣。他紧了紧腰带,将那把磨得锋利的猎刀插进靴筒,又检查了一下背上的98k。
“我去。”
“林子!”赵铁柱急了,“你是神枪手,你是咱们的魂!这种玩命的活儿……”
“正因为我是神枪手。”林远山打断了他,他走到小石头身边,伸手摸了摸少年滚烫的额头。
小石头似乎感觉到了那只粗糙大手的凉意,下意识地蹭了蹭,嘴里喃喃着:“师父……别扔下我……”
林远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俯下身,在小石头耳边轻声说道:“师父不走。师父去给你找糖吃。”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老赵,守好洞口。如果天亮我还没回来……”
林远山顿了顿,看了一眼角落里那箱炸药。
“如果我没回来,石头也撑不住了……你就带着他和这洞里的一切,体面地走。别让鬼子糟蹋了。”
赵铁柱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保重。”
……
深夜,丑时三刻。
这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也是也是鬼神出没的时刻。
林远山像一只壁虎,贴着鹰嘴崖那垂直的岩壁,一点点向下挪动。
他没有用绳子。
绳子目标太大,一旦被探照灯扫到,就是一条通往死亡的直线。他用的是手和脚,抠住岩石的缝隙,踩着冰棱的凸起。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单薄的衣衫,手指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下到五十米的时候,一束探照灯光扫了过来。
林远山瞬间静止,身体紧贴在岩壁的一处凹陷里。强光擦着他的后背掠过,甚至能感觉到光柱带来的那一丝微弱的热量。
“汪汪汪!”
山下的狼狗叫了几声,似乎闻到了生人的气味。
“八嘎!安静!”日军哨兵呵斥着狗,裹紧了大衣,并没有太在意。这几天风大,狗经常对着空气乱叫。
林远山屏住呼吸,等光柱移开,继续向下。
终于,他的脚踩到了实地。
这里是鹰嘴崖的底部,距离日军的第一道封锁沟只有不到二十米。
林远山趴在雪窝里,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面是铁丝网,通了高压电。王麻子就是死在这上面的。
林远山看着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铁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绕开王麻子牺牲的那段区域(那里肯定加强了戒备),向侧翼匍匐前进。
他选择的突破口,是日军的排污沟。
那是为了排放生活污水和融雪水而挖的一条浅沟,穿过铁丝网,直通后方的帐篷区。虽然脏,虽然臭,但那里没有地雷,也没有通电。
林远山像一条真正的蛇,在冰冷的污泥中蠕动。腥臭的污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穿过铁丝网。 避开巡逻队。 绕过探照灯的死角。
二十分钟后,他摸到了那几顶白色帐篷的后面。
帐篷上印着红十字。那是医疗站。
门口站着两个哨兵,正在跺脚取暖。
林远山没有惊动他们。他拔出靴筒里的猎刀,悄无声息地划开了帐篷的后壁。
“嘶——”
帆布裂开一条缝。一股暖气混合着酒精和药味扑面而来。
林远山钻了进去。
帐篷里亮着昏暗的灯。几个日军伤兵躺在行军床上呻吟,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军医。
桌子上,摆着几个药瓶。
林远山一眼就认出了那种药瓶——上面写着日文的“磺胺”。那是他救命的目标。
他像幽灵一样滑过去,伸手抓向药瓶。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瓶的一瞬间。
那个趴着的军医,突然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如同恶狼般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零点一秒。
军医张大了嘴,想要尖叫。
“噗!”
林远山的左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右手的猎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动作精准、狠辣,没有任何多余的犹豫。
军医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眼神中的惊恐迅速涣散。
林远山轻轻将尸体放下,甚至扶住了倒下的椅子,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迅速将桌上的三瓶磺胺、一盒阿司匹林,还有几卷绷带全部塞进怀里。
转身,撤退。
然而,就在他钻出帐篷的一瞬间。
“谁?!”
一个刚去解手回来的日军哨兵,正好撞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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