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芸窗苦读磨铁砚,青衿初试待东风(2/2)

这日三更,他正对着篇《漕运利弊论》出神,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响,像是有石子打在窗纸上。他起身开窗,见柳砚披着件蓑衣,站在墙根下对他招手。

“柳兄?”宝玉又惊又喜,忙打开角门让他进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柳砚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父亲托人从顺天府学抄来的,是今年县试主考官李大人的《劝学篇》,他最看重‘经世致用’,你看看或许有用。”他见案上堆着的书册,忍不住咋舌,“你这书房,比我家的私塾还像样。”

宝玉接过《劝学篇》,见上面有柳父的批注:“李大人历任地方,最恶空谈,策论需多提具体措施,如‘某地兴修水渠,次年增产三成’之类,方合他心意。”

“多亏柳兄提醒。”宝玉连忙取过纸笔,将“具体案例”四个字写在纸上,贴在案头,“我之前的策论,总爱引经据典,倒忽略了实务例证。”

柳砚喝了口热茶,笑道:“这便是你我互补之处。你通经史,我知实务,若能联诀应试,定能高中。”他忽然压低声音,“我还听说,李大人与林姑父是同年,你若在策论里隐晦提些‘吏治清明,当学巡盐御史林公’,或许能得他青眼。”

宝玉心中一动,林如海曾任巡盐御史,在任时清廉自守,颇有政绩,李大人既是他同年,定会念及旧情。只是这般“借势”,会不会显得投机?

柳砚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是投机,是让考官看到你的识人之明。林姑父的政绩摆在那里,提一句无妨。”

送走柳砚时,雨已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得庭院里的桂树影影绰绰。宝玉回到书房,重新铺开纸,将策论的框架改写一番,在“吏治”一节添了句:“昔年巡盐御史林公,在任五年,盐税倍增而民不怨,盖因清廉自守,洞悉民生之故。”写完反复读了几遍,觉得既不失分寸,又能点明深意,这才满意地搁下笔。

接下来的日子,宝玉便如拧紧的发条,从寅时到亥时,几乎都埋在书堆里。有时读到深夜,倦得伏在案上睡着了,梦里还在背“子日:学而不思则罔”;醒来看见案上黛玉送来的安神茶,便又打起精神,继续与那些经史子集较劲。

贾政偶尔会来书房坐坐,不说别的,只拿起他的批注翻看,有时会指着某句注解,问他“为何此处引用《史记》而非《汉书》”,宝玉总能对答如流,连细微的史料差异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这批注,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影子。”一日,贾政看着他写的《策论十则》,忽然叹了口气,“只是我当年太过迂腐,少了些你这般的灵活。”他从袖中取出枚玉佩,上面刻着“明志”二字,“这是我中举时,你祖父送的,如今给你。”

宝玉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的刻字已有些磨损,却透着沉甸甸的期许。他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发哑:“谢父亲。”

贾政摆了摆手,转身时,脚步竟比往日轻快了些。

离县试只剩三日时,宝玉将所有的策论、经义都整理妥当,却忽然有些忐忑。夜里辗转难眠,便披衣起身,往潇湘馆去。月光如水,洒在沁芳闸的桥上,远远望见潇湘馆的窗还亮着,像颗温柔的星子。

他刚走到窗下,便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读书声,是黛玉在念他写的《论民生在勤》。那声音清越如莺啼,带着他熟悉的温柔,将那些枯燥的字句都念活了。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官者,当为民之表率,兴水利,薄赋税,方能国泰民安……”

宝玉站在窗外,听着听着,心里的忐忑忽然就散了。他知道,无论县试结果如何,他都不是一个人在往前走。那些青灯黄卷的夜晚,那些互相扶持的暖意,早已化作他前行的底气。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台上放了朵刚摘的白菊,转身往回走。月光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案头的灯还亮着,像在等他回去,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不一样的红楼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