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塾堂论道惊四座,潇湘夜雨话平生(2/2)

黛玉搁下笔,转过身时,鬓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你懂什么?这秋日的风雨,本就带着些凄凉。”她的脸颊因咳嗽泛着淡淡的红,像抹开的胭脂,“倒是你,今日在塾堂又出了风头,连母亲都打发人来问,说你讲的‘为政以德’,竟比国子监的博士还透彻。”

宝玉挨着她坐下,从书箧里取出个油纸包:“昨日见你咳得厉害,让袭人炖了润肺梨汤,加了川贝,你尝尝。”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个白瓷碗,汤色清亮,梨块浮在上面,还飘着几粒枸杞。

黛玉瞥了眼碗里的东西,嘴角却微微扬起:“难为你还记着。”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温热的梨汤滑入喉咙,带着些微的甜意,竟真的不那么咳了。“说起来,你昨日解经时,说‘治家当以宽厚’,可是看出府里的弊病了?”

宝玉点头:“前几日整理账目,见琏二嫂子放的利钱,利率竟比外头的钱庄还高五成,有户姓周的下人,只因还不上利钱,女儿都被卖去了青楼。”他想起那户下人跪在贾政书房外磕头的模样,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黛玉放下汤匙,指尖划过案上的《贞观政要》:“父亲生前常说,‘水则载舟,亦能覆舟’,家族就像船,下人便是水。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将账册抄了份,打算找机会给父亲看看。”宝玉看着她,“只是此事牵扯甚广,琏二嫂子背后还有王家,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黛玉想了想,从书案下取出个小匣子,里面是几封书信:“这是父亲生前与御史台的故交往来的信,里面提到过荣国府放高利贷的事,说‘若不收敛,恐招祸端’。你若能把这些呈给政老爷,或许能让他警醒些。”

宝玉拿起书信,纸页泛黄,林如海的字迹清瘦有力,字里行间满是担忧。他忽然想起林如海临终前的嘱托,心中一暖:“林妹妹,有你帮我,真好。”

黛玉脸颊微红,别过脸看向窗外:“谁帮你了?我不过是……不想贾府真的败落罢了。”话虽如此,手指却悄悄将那首《秋窗风雨夕》揉成了团,扔进了纸篓——此刻再看那些悲秋的句子,倒觉得有些多余了。

暮色渐浓时,宝玉提着空碗往回走。路过沁芳闸时,见柳砚正等在桥头,手里拿着本《制策集》。

“贾兄,今日在塾堂的高论,我都听说了。”柳砚递过书册,“这是我父亲整理的历年策论范文,你看看或许有用。”他顿了顿,又道,“方才见周瑞家的往王夫人院里去,好像在说‘金玉良缘’的事,你得留意些。”

宝玉接过书册,指尖触到封面的“务实”二字,心中了然:“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晚风拂过柳梢,带着桂花的甜香。宝玉望着潇湘馆的方向,那里已亮起了灯,窗纸上映着黛玉伏案的身影,温柔得像幅水墨画。他握紧手中的《制策集》,脚步轻快——前路纵有风雨,只要身边有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回到怡红院时,袭人正等着给他换衣裳,见他手里的书册,笑道:“二爷今日怎么看起这个了?方才史大姑娘打发人来,说明日要来府里,让二爷陪着放风筝呢。”

宝玉点头:“知道了。对了,往后潇湘馆的月钱,你多照看着些,若有下人敢克扣,直接报给我。”他想起黛玉案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王夫人明着不说,暗地里却总在潇湘馆的用度上做手脚。

袭人愣了愣,随即应道:“是,二爷。”她看着宝玉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二公子,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夜渐深,宝玉坐在灯下翻看柳砚给的《制策集》,窗外的月光洒在书页上,“民为邦本”四个字格外清晰。他想起黛玉的话,想起林如海的书信,想起贾政递给他《资治通鉴》时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从来不是简单的科举及第,而是要在这封建的樊笼里,走出一条既能护住黛玉,又能保全贾府的路。

他提笔在页边批注:“治家如治国,需宽严相济,更需心存敬畏。”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清晰的墨迹,像在书写一个全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