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青灯黄卷三更雨,策论千磨待府试(2/2)

“这页的墨迹还没干,”黛玉指尖划过纸页上的褶皱,“是凌晨改的?”

宝玉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堆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二十多张田契模样的纸。“这是我托人从户部抄来的‘鱼鳞册’副本,”他指着上面的红圈,“你看这些标红的地块,都是去年因灾歉收的,策论里写‘灾年免税’,得具体到哪乡哪村、免多少、免多久——李御史最看重‘落地’二字。”

雨停时,已近子时。黛玉帮他收捡散落的纸页,忽然发现最底下压着本《礼记》,其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句,被宝玉用墨笔涂成了“修身齐家先治田”。

“改得好。”她轻声说,把烘干的艾草塞进他袖中——太医说这个能安神。

宝玉笑了,指尖在“治田”二字上重重一点:“等府试结束,我带你去看王老汉家的新水渠。”他拿起笔,终于在“致用”二字上落下最后一笔,墨色透过纸背,像一颗沉甸甸的种子,要往土里扎。

案头的灯花“啪”地爆了一声,照亮了堆成小山的策论稿。每一页都写满了字,改了又改的地方像梯田般层层叠叠,有的词句被划掉又写上,墨迹深了又浅,像极了他这阵子反复琢磨的样子。窗外的月光漏过云缝,落在“致用”二字上,竟有种湿漉漉的踏实感——仿佛那些字不是写在纸上,是种进了土里,只等一场雨,就要冒出绿芽来。

子夜的更声从远处传来,宝玉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忽然想起柳砚白天说的话:“府试不是考谁的文章漂亮,是考谁真的懂百姓要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策论,忽然觉得,那些被划掉的华丽辞藻,就像田埂上的杂草,拔干净了,才能长出好庄稼。

黛玉已经在榻上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替他操心。宝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角。月光下,她鬓边的碎发泛着银白的光,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样,捧着本《葬花词》坐在桃花树下,眼里的愁绪像化不开的雾。

“快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黛玉的睡颜说,“等过了府试,我们就去看新抽穗的麦子。”

回到案前,他又翻开《漕运策》。之前算“每石米运费”时,只算了船夫的工钱,忘了算“过闸费”“修补费”“防鼠费”——这些都是从老漕工那里听来的细节,此刻正一笔一笔往纸上填。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虫鸣,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丰收,细细地数着颗粒。

天快亮时,宝玉终于停了笔。他把所有策论按“农、水、刑、吏、漕”分类捆好,每捆都用红绳系了三道——柳砚说,这叫“三稳”,稳题、稳论、稳心。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忽然活了过来,像一群忙碌的农人,在田地里扎下根,等着他带着它们,去赴那场叫做“府试”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