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烛映卷,府试前夜的方寸心(2/2)
宝玉心里一暖,把饼揣进怀里:“谢了,回头请你吃酒。”
贡院外早已排起长队,考生们都穿着青布襕衫,手里攥着考篮,脸上是跟他一样的紧张。有个穿旧布衫的书生正蹲在墙根背《论语》,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还有个勋贵子弟被仆从围着,正不耐烦地甩着袖子,嫌太阳太晒。
宝玉找了个僻静处站定,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宝二爷!”回头见是茗烟,跑得满头大汗,手里举着个锦盒,“林姑娘让我送来的,说让您进考场前再看。”
打开锦盒,里面是块雕着“静”字的玉佩,底下压着张纸条,还是黛玉那娟秀的字:“心定则笔定,笔定则文定。”宝玉把玉佩系在腰间,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倒真让怦怦直跳的心稳了些。
辰时三刻,贡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考生们排着队往里走,手里的考篮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宝玉随着人流往前走,过安检时,兵卒翻出他考篮里的莲子羹,皱了皱眉:“这不能带。”
宝玉正想解释,旁边的柳砚赶紧打圆场:“官爷通融下,他胃弱,空着肚子写不了字。”兵卒瞪了他们一眼,终究还是放行了。
号房比他想象的还小,勉强能放下一张桌、一把椅,墙上霉斑点点,角落里堆着往届考生留下的废纸。宝玉放下考篮,先擦了擦桌子,又用布帕蘸着带来的清水擦了擦椅子,这才坐下。对面号房的考生已经开始磨墨,墨条在砚台里“沙沙”作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午时整,监考官的梆子声响起,试卷传了下来。宝玉深吸一口气,先看题目:《论漕运与民生》《君子务本论》《诗经·小雅》释义。前两题都是他昨晚重点准备的,心里顿时松了半截。
他先在草稿上列提纲:漕运一题,分“利在通南北”“弊在官吏贪”“策在严监察”三段;君子务本,则引孔子“孝悌为仁之本”,再结合孟子“民为贵”,最后落到“士者当以民生为本”。写着写着,忽然想起黛玉说的“策论如栽花,根要深,叶要茂”,便在“严监察”里加了条“设漕运密报司,由寒门书生任职,不受地方官辖制”——这是他从林如海笔记里看来的法子,当时只觉得新奇,此刻写在卷上,竟觉得格外扎实。
日头偏西时,第一遍草稿写完了。宝玉放下笔,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从考篮里拿出芝麻饼。饼已经凉了,嚼在嘴里有点干,他却吃得很慢——柳砚娘的手艺,带着点烟火气,像极了此刻心里的踏实。
忽然听见隔壁号房传来压抑的哭声,想来是有考生答不上来。宝玉想起自己刚穿来时,对着《四书》抓耳挠腮的样子,那时总觉得这些古文晦涩难懂,是黛玉一句句讲“孔子说‘仁’,不是空泛的好,是要实实在在待人”,才让他慢慢入了门。
他重新拿起笔,开始誊写正卷。笔尖在纸上游走,心里却在想,等考完了,一定要拉着黛玉去城外的桃花林走走。她总说“春归无觅处”,其实只要心里有光,哪里不是春天呢?
暮色漫进号房时,正卷终于誊完了。宝玉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涂改,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试卷袋。走出贡院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考篮里的空碗晃荡着,发出轻快的声响。
柳砚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老远就挥手:“怎么样?”
宝玉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静”字佩:“感觉,还不错。”晚风拂过,带着些微的暖意,他知道,不管结果如何,那个在潇湘馆等着他的人,会懂他此刻心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