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霉雨浸窗研策论,青灯照卷待府试(2/2)
夜里,潇湘馆的灯亮到三更。宝玉铺开干净的宣纸,提笔写下策论标题:《论江南民生三策》。
开篇便抛实例:“应天府惠民仓有弊,仓吏以‘官用’之名侵吞赈灾粮,民怨沸;漕运与河工重复征役,农桑误时,民力竭;水患频发而河工废弛,桑田涝毁,民命危。”
接着笔锋一转:“然民非好怨,当寻其根。无锡桑基鱼塘,塘基种桑,塘内养鱼,涝时蓄水,旱时灌田,此‘兴农策’也;苏州均徭法,以河工代户役,漕河兼治,此‘省役策’也;无锡乡约设‘民监’,仓廪钥匙军民共掌,此‘清源策’也。”
写到末尾,他忽然想起黛玉白天理衣襟时的模样,添了句:“治江南如理乱丝,当寻其绪,而非强扯硬拽。三策非空谈,皆行之有验,若推而广之,民生自安。”
搁笔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芭蕉叶洒在纸上,将“行之有验”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宝玉望着里屋熟睡的黛玉——她枕边还放着未抄完的《江南水利录》,鬓边的茉莉沾着雨珠,像极了他们初见时,她站在沁芳闸边,手里捏着支带露的白茉莉。
他忽然明白,府试要考的从不是死记硬背的典章,而是藏在雨打芭蕉里的民生,躲在仓廪后的疾苦,映在茉莉花瓣上的民心。
三日后,府试开考。宝玉走进贡院号房,接过考卷看到“论江南民生”的题目时,笔尖落下的瞬间,眼前浮现的不是典籍词句,而是惠民仓老妇的哭求、无锡塘基的桑树、苏州河工脸上的汗珠。他握紧笔,在纸上从容书写,墨色透过宣纸,在垫着的草纸上晕开浅浅的痕,像极了潇湘馆窗外那片被雨水浸润的青石板。
号房外,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仿佛在为每一个笔尖下的民生愿景伴奏。宝玉写得格外沉稳,仿佛握着的不是笔,而是无数双期待的眼睛——那些在雨里等待赈灾粮的农户,在桑田间忙碌的蚕农,在河工上挥汗的役夫,都在这方小小的考卷上,等着一个被看见、被实现的未来。
写到“民监”设想时,他忽然想起黛玉的话,抬头望向窗外。雨幕中,潇湘馆的方向似乎有盏灯亮着,像颗温柔的星。他微微一笑,在纸上添了最后一句:“治政者,当如执灯人,知暗处疾苦,方明前路方向。”
墨干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宝玉放下笔,看着考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这场府试早已超越了“中与不中”的意义——那些藏在雨幕里的观察与思考,那些为民生疾苦写下的字句,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答卷。
走出贡院时,阳光正刺破云层,照在“为国求贤”的匾额上,金光闪闪。黛玉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手里捧着个食盒,鬓边的白茉莉在阳光下格外鲜亮。见他出来,她快步迎上前,眼里的笑意像被阳光融化的雨珠:“考得如何?我给你带了杏仁茶,还是热的。”
宝玉接过食盒,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忽然明白了柳砚父亲那句话的深意——所谓“贴着民心写”,不就是贴着眼前这人的心意,贴着这世间最真切的冷暖吗?他笑着点头:“放心,定不负所托。”
远处的惠民仓方向,似乎传来了农户的欢笑声,大概是“民监”的法子真的被采纳了。宝玉握紧黛玉的手,觉得这个梅雨季,终于透出了最清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