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砚池墨凝三更雨,书窗灯透五更寒(2/2)

送走张师爷,宝玉把赈灾卷宗摊在案上。晨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照在“互助社”三个字上,像落了层金粉。他忽然想起黛玉说的“棉衣”,提笔在策论末尾添了段:“去年淮河赈灾,有灾民以农具换粮,官府未加干涉,竟比强派赈灾粮更妥帖。可见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当顺其情,导其势,而非一味强压。”

写到这里,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宝玉推开窗,雨后的空气带着股草木的清气,潇湘馆的竹影被晨光洗得发亮。他看见黛玉披着件素色披风,正站在廊下给鹦鹉喂食,听见开窗声,她回过头来,鬓边的银簪在光里闪了闪。

“写好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像浸了晨露的竹枝。

宝玉举起草稿,对着晨光晃了晃:“差不多了,多亏你提醒的‘棉衣’,还有周大人送的卷宗。”

黛玉走过来,隔着窗棂接过草稿。晨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淡淡的影,她逐字逐句地看着,指尖在“均徭平赋”处停了停,忽然抬头笑道:“这里改得好,比原先实在多了。还有这句‘堵不如疏’,有你爹当年的影子。”

“林姑父?”宝玉愣了愣。

“嗯,”黛玉点头,目光飘向远处的雨云,“我小时候听爹说,他刚当御史时,处理过盐商偷税的案子,没直接抓人,而是让盐商把偷的税折成盐,捐给北方的军镇,既没伤和气,又补了亏空——他说这叫‘以利导之,而非以力迫之’。”

宝玉望着黛玉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晨光里的她,和卷宗里那些沉甸甸的民生事,还有案头未干的墨痕,都缠在了一起。他想起现代历史课本里的一句话:“制度的进步,从来不是突然的颠覆,而是无数人在细节里磨出来的光亮。”

“林妹妹,”他忽然说,“等府试结束,咱们去乡下看看吧。看看那些田亩,问问老农们的难处,比闷在书房里琢磨要实在。”

黛玉眼里闪过点亮光,像晨露落在竹叶上:“好啊。我爹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是读民生这本书。”

说话间,茗烟端着水盆进来,见两人对着晨光说话,忍不住笑道:“爷,姑娘,这晨光多好,照得策论都发亮了。今日准能写出好文章!”

宝玉低头看着草稿上的字迹,被晨光染得暖融融的。砚台里的墨汁还剩小半池,沉在底的墨渣像藏着的心事,而浮在面上的,是雨过天晴的清亮。他忽然觉得,这场府试,考的哪里是策论,分明是教他怎么把书里的道理,踩进泥土里去。

窗外的竹影被风推着,轻轻擦过窗纸,像谁在纸上写下的注脚。宝玉拿起笔,在草稿的最后添了个小小的“注”:“民生在微,吏治在实,非空谈可得。”

墨落纸定,晨光恰好漫过案头,把这行字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