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残雪初消砚池暖,县试前夕意渐宁(2/2)

贾母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指节上的薄茧:“这几日见你书房的灯总亮到后半夜,也该歇歇了。考得好不好不要紧,身子骨最要紧。”她转向薛姨妈,“你看这孩子,从前见了书本就头疼,如今倒成了书呆子,真是奇了。”

薛姨妈笑着附和:“这是长大了,懂事了。我家宝钗说,宝二爷如今写的策论,连周大人都赞‘有栋梁气’呢。”她说着从袖中取出支玉笔,“这是前儿宫里娘娘赏的‘狼毫玉管笔’,据说写经义最得劲,给宝二爷明日用。”

贾宝玉接过玉笔,见笔杆莹润,笔尖饱满,知道是稀罕物,忙谢了薛姨妈。贾母又让鸳鸯取来个锦盒,里面是块暖玉:“这是你祖父留下的,戴在身上能安神。明儿揣着,就当你祖父在跟前护着你。”

从贾母院里出来,暮色已经漫了下来。贾宝玉提着灯笼往回走,路过潇湘馆时,见窗里亮着灯,隐约能看见黛玉临窗读书的影子。他站在廊下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进去打扰,只让茗烟把那支玉笔送了过去:“就说……多谢林姑娘的破题范例,这支笔请她替我收着,等考完了再向她讨教。”

(五)

县试前夜,怡红院的灯比往常熄得早。贾宝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脑子里过着经义的破题、策论的框架,忽然想起穿越前考研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辗转反侧,既盼着天亮,又怕天亮。

“二爷睡不着?”袭人端着碗安神汤进来,见他睁着眼睛看帐顶,不由得轻声道,“周大人说,考前睡不好是常事,您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贾宝玉坐起身,接过汤碗:“我在想,若考砸了怎么办?”

袭人笑了:“便是考砸了,您这几个月的苦也没白受。老爷说了,您如今的学问,比府里那些读了十年书的清客还强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取出个小布包,“这是林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安神香’,让您燃一炷试试。”

贾宝玉打开布包,里面是个小巧的银香盒,燃着的香气息清雅,闻着果然心定了些。他望着帐顶的缠枝纹,忽然觉得,考县试的意义,早已不只是“中榜”那么简单——他想让黛玉知道,她的破题范例没有白费;想让贾政知道,他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想让自己知道,穿越到这红楼世界,他能做的不只是旁观,更能亲手改写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他走进了考场,案上摆着林姑娘送的宣纸,手里握着薛姨妈给的玉笔,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他写下的“为政以德”四个字,亮得像镀了层金。

(六)

天刚蒙蒙亮,贾宝玉就醒了。袭人早已备好了早饭:一碗莲子粥,两个素包子,都是些好消化的。他吃得很慢,脑子里过着考具清单,忽然想起什么,对茗烟道:“把那套《顺天府县试真题详解》送到潇湘馆去,林姑娘或许用得上。”

“二爷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林姑娘呢?”茗烟笑着打趣,见他瞪了自己一眼,忙不迭应着去了。

梳洗完毕,贾宝玉换上件月白长衫,外面罩了件藏青棉袍,都是半旧不新的,免得太扎眼。贾政过来瞧他,见他神色平静,案上的考篮已收拾妥当,不由得点了点头:“平常心去考,记住‘字要端,意要诚’六个字就行。”他从袖中取出个小锦囊,“这里面是你母亲求的平安符,带着。”

贾宝玉接过锦囊,贴身收好,又向贾母辞了行,才提着考篮往外走。路过潇湘馆时,见黛玉正站在廊下送茗烟,身上披着件藕荷色披风,见了他,便笑着福了福:“祝二爷旗开得胜。”

“借林妹妹吉言。”贾宝玉停下脚步,忽然从袖中取出支笔,“这是我练废的笔,留着做个念想。等我考完,再向你讨教经义。”

黛玉接过笔,见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学”字,笔锋处磨得有些秃了,知道是他常用来练经义的那支,不由得红了脸:“我在潇湘馆温书,等你回来。”

(七)

荣国府的马车停在巷口,柳砚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考篮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见贾宝玉过来,忙掀开考篮让他看:“我爹把‘防作弊’的法子都写上了——笔墨里别藏纸条,进考场前先把袖子翻过来让官差看,省得麻烦。”

两人上了马车,柳砚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考场里冷,我带了个暖手炉,咱们轮流焐焐;午饭是我娘做的葱油饼,抗饿;对了,若要如厕,得举牌子‘乞出’,千万别硬撑着……”

贾宝玉笑着听他说,心里的紧张渐渐淡了。车窗外,残雪在墙角融成了水,露出青灰色的砖缝,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倒像是在为他们加油。

他忽然想起林妹妹本子上的话:“考试如渡河,平日的功夫是船,临场的镇定是帆,二者缺一不可。”如今船已备好,帆也扬起,剩下的,就只待乘风破浪了。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载着两个少年的憧憬,慢慢驶向了考场的方向。远处的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