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残灯破卷伴更深,一寸光阴一寸功(2/2)

“可以画记号!”宝玉眼睛一亮,“画个铜钱代表三钱,画个元宝代表五钱,再让管船的师爷每月汇总。”他当下就在纸上画了个铜钱图案,旁边注“对应三钱过闸费”。

(三)

回到府里,已是未时。宝玉直奔贾政书房,却见黛玉正坐在窗边翻《江南水利志》,阳光落在她发间,像镀了层金。

“你怎么来了?”他把刚记的漕运账往案上一放,带起一阵风,吹得黛玉的书页乱颤。

“来给你送这个。”黛玉递过个蓝布包,里面是二十张府试真题,“我爹当年考府试用的,背面有他写的‘破题思路’。”她指着其中一张,“这道‘论仓储’,我爹说‘别光说建粮仓,得说清粮仓离水源多远,防火用什么——沙缸还是水龙’。”

宝玉摸着真题上林如海的字迹,忽然想起前日在周府的事:“周大人骂我‘不知民间疾苦’,我确实不知道过闸还要多交钱。”他把钱先生的话学了一遍,又拿出画着铜钱记号的纸,“你看这样行不行?”

黛玉看着那图案,忽然笑了:“船工里有不少是我扬州老家那边的,他们会画‘正’字计数,你可以让他们画‘正’字,一画代表一钱,五画就是五钱,比画元宝简单。”她拿起笔,在铜钱旁画了个“正”字,“这样师爷汇总时也方便,数笔画就行。”

“对呀!”宝玉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没想到!‘正’字多好记!”他赶紧把“铜钱图案”划掉,改注“正字计数法:一画对应一钱”。

黛玉又翻出张纸:“这是我托人从扬州带来的‘盐引编号对照表’,你看这编号,前面两位是年份,中间是盐商代码,最后三位是数量。若说‘查盐引’,就得说清查哪几位数字,不然就是空话。”

宝玉接过对照表,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黛玉的指尖沾了点墨,和他的手指碰到一起时,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黛玉耳尖红了,转身道:“我去看看老太太,你……你慢慢看。”

她走后,宝玉看着那张盐引表,忽然想起周大人的话:“策论里的每个字,都得让阅卷官觉得‘这小子真懂’。”他把表上的编号规律抄下来,又在旁写“可查嘉庆二十五年至道光十年的重复编号——恐有伪造”,这才觉得心里踏实。

(四)

暮色漫进窗棂时,宝玉去了趟荣国府的粮仓。老仓管正在盘点新到的糙米,见他来,直摆手:“二爷别沾这谷糠,呛得慌。”

“王大爷,我问您,这仓里的米,多久翻一次?”宝玉蹲在麻袋旁,抓起把糙米搓了搓,“上次您说‘陈米掺新米’,怎么掺才看不出来?”

老仓管叹口气:“新米发亮,陈米发暗,最多掺两成陈的。每月得翻仓,不然底下的要发霉。”他指着墙角的木耙,“翻一次得四个壮汉,每人工钱四十文,这都是要算进仓储成本的。”

宝玉赶紧记在账上:“翻仓:每月一次,四人工钱共一百六十文,损耗糙米三升。”他忽然想起黛玉给的真题里有篇“论仓储”,林如海写的“防火需沙缸五具,每具容沙三十石”,此刻才明白这数字多重要——空说“防火”,不如说清要多少沙缸、装多少沙。

回到怡红院,灯刚点亮,茗烟就跑进来:“二爷,柳砚哥让人捎了东西。”是个油纸包,里面是五张府试的“败卷”,每张都有柳砚的批注:“此篇‘论水利’未提闸门高度,应查江南各闸实际尺寸”“说‘劝农’却没说种子钱谁出——官府垫还是农户自己买”。

“柳砚这小子,比我懂实务。”宝玉把败卷摊开,和自己写的策论比对。他写的“论水利”里,只说“修闸门”,确实没写高度,赶紧添注“江南闸门以五尺为限,过高则船难行,过低则挡不住洪水——查苏州闸实测五尺二寸,需降二寸”。

更夫敲二更时,书房的灯还亮着。案上的策论稿已有十七篇,每篇都密密麻麻:“论盐铁”里写“道光十年两淮盐税中,官吏私吞约三成,可查商号‘恒顺记’与知府赵大人的往来账目”;“论农桑”里标“每亩桑田需蚕种三张,每张价五百文,官府可垫一半,秋收后还”。

宝玉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拿起林如海的《实务策论指南》,翻到“破题要诀”:“每提一策,需有‘三实’——实价、实数、实时。”他在旁边写“今日所得:过闸费五钱有猫腻,仓米掺两成陈米,翻仓工钱一百六十文”,这才觉得,这些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管用。

窗外的月光移到案上,照亮那行刚写的字:“府试倒计时:十五日。”笔锋比往日沉了许多,像坠着他这几日记下的每一个数字、每一笔开销、每一处实际的难处——这些沉甸甸的“实”,才是他敢走进考场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