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试期将近磨剑刃,芸窗月照寸心明(2/2)

黛玉取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一艘船载粮千石,三成损耗是三十石,若实损二十石,节余十石。十石粮折银十两,三成便是三两——足够木匠半月工钱了,不多不少。”她把算盘推过去,“你定是算错了损耗率。”

宝玉凑过去看,果然见自己把“百分之三”写成了“百分之五”,顿时红了脸:“昨日改到后半夜,眼睛花了。”

黛玉忍不住笑了,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十几张红笺:“这是我帮你抄的‘易错数据’,你看——‘漕粮损耗率三成’‘盐引每张重五百斤’‘社仓每石粮年保管费两文’,都用红笔标了,进考场前可再看一遍。”

红笺上的字迹娟秀,每个数字都写得格外工整,连“两文”的“文”字都特意加了个小圈,怕他误看成“两贯”。宝玉捏着红笺,指尖触到纸页上微微凸起的笔痕,忽然想起前日在她案上看到的《策论批注》,密密麻麻写了二十余页,连“某句引用《资治通鉴》时可换《宋史》更贴切”都标了出来。

“这些日子,倒让你跟着我受累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歉疚。

黛玉正往他的考篮里装墨锭,闻言手顿了顿,却没回头:“家父说过,‘做学问如撑船,需前后协力’。你在前面掌舵,我帮着看看帆绳,也是应当的。”她把两块墨锭放进篮里,“一块松烟,一块油烟,松烟写字黑亮,油烟遇水不晕,都备着。”

紫鹃端来两碗杏仁酪,见考篮里已放了不少东西:“姑娘昨夜挑灯做的‘防晕丸’也带上,考场里人多气闷,怕你头晕。”那药丸用绵纸包着,上面写着“薄荷、陈皮、茯苓”,正是治头晕的方子。

宝玉看着考篮里的物件——黛玉抄的红笺、周大人改的策论、柳砚送的《考官忌讳》、贾母赏的墨锭,忽然觉得这小小的篮子里,装的不仅是应试之物,更是沉甸甸的期许。

(四)夜待黎明:孤灯伴剑待锋芒

回到绛芸轩时,已是三更天。宝玉将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清点:笔两支(一支狼毫,一支兼毫)、纸三张(桑皮纸防蛀)、墨两块、防晕丸、干粮(黛玉让人做的芝麻糕,切成小块方便入口)、准考证(刻在竹牌上,系在衣襟内)……连如厕用的草纸都按周大人说的“叠成四方块,用细麻绳捆好”。

案上的《府试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行:“一日。”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是他昨夜特意添的,取“旭日东升”之意。

他最后看了遍《论民生》的终稿,这篇策论里藏着他三访通州仓的所见所闻:“仓外有饿殍,仓内有霉变”的对比,“老农说‘宁要实在官,不要空头文’的俗语,还有黛玉帮他算的‘社仓利息账’。字字句句,都不是从书本里抄来的,而是从泥土里、从船板上、从乡老的皱纹里抠出来的。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窗棂落在策论的最后一句上:“治世之道,不在空谈尧舜,而在让老妪有粥喝,孩童有衣穿,便是百姓眼里的太平。”

宝玉合上策论,将它与其他终稿一起放进考篮。他知道,这些文字或许不够华丽,却带着他能给的最真诚的重量——那是一个读过史书的灵魂,对这片土地最朴素的期许。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四响,已是四更天。宝玉吹灭灯,却没有上床,只是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月亮。他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看着“宝玉摔玉”的闹剧,只觉得荒唐又悲凉。而此刻,他握着的不再是那块通灵宝玉,而是一支磨了无数日夜的笔。

这支笔,或许写不出“阆苑仙葩”的缠绵,却能写下“仓廪实”的安稳;或许描不出“木石前盟”的浪漫,却能描出“护她周全”的路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茗烟已候在门外:“二爷,该动身了,考场开门了。”

宝玉站起身,最后看了眼案上的书册——那些被他翻烂的《资治通鉴》《唐会要》,那些写满批注的策论草稿,那些带着墨渍的账本抄件,此刻都安静地待在原处,像一群沉默的战友。

他背起考篮,走出绛芸轩。晨光里,海棠花刚绽开第一抹粉红,像极了黛玉昨夜帮他整理红笺时,耳尖泛起的那点红。

“走吧。”宝玉对茗烟道,脚步轻快却沉稳。

考篮里的墨锭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那是无数个夜晚,灯花爆落时,沉淀下的力量。而他知道,真正的考场,从来不止于那座考棚;真正的笔墨,也从来不止于纸上的字。从他决定不再做那个混世魔王的瞬间起,这场关于守护的考试,就已经开始了。

风穿过回廊,带着海棠花的香,像在为他送行。宝玉抬头望向东方,那里,一轮红日正挣脱云层,将金色的光洒在通往考场的石板路上——那是他用笔墨与脚步,一步步铺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