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残冬砚底磨锋芒,寒夜灯前温旧章(2/2)
“妙啊!”宝玉拍手道,“既解决了涝灾,又能增收,这才是‘民生策论’该有的样子。”
两人正说得热络,紫鹃匆匆进来:“姑娘,雪下大了,老太太让人来问,要不要去暖阁里凑凑热乎,说三姑娘和宝姐姐都在呢。”
黛玉看了眼窗外,雪粒子已变成鹅毛片,便对宝玉道:“你先忙,我把这图纸誊清楚了给你送来。”
“我跟你一起去送吧,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宝玉把策论收进木匣,又抓了块姜糖糕塞进嘴里,含糊道,“顺便听听她们说些什么,说不定能捡着点有用的话——上次宝姐姐就提过,京郊的农户最爱用‘间作’法,玉米地里套种豆子,能多收三成。”
黛玉忍不住笑了:“你呀,现在满脑子都是‘增收’‘利民’,倒像个小大人了。”
“那是,”宝玉挺了挺胸,故意逗她,“等我中了府案首,就有资格跟贾政老爷讨差事了,到时候先把你这‘江南水利三法’推行出去,让农户们都多打些粮食。”
雪落在他肩头,像撒了层糖霜,黛玉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残冬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她想起昨夜紫鹃说,二爷书房的灯亮到寅时,窗纸上的影子一动不动,想来是又在琢磨策论。此刻见他说起“推行水利”时的认真模样,才真正懂了他那句“读书不是为了功名,是想做点实在事”的意思。
暖阁里果然热闹,贾母正让鸳鸯念新到的戏文,宝钗和探春围着张苏州织造送来的花样子挑拣。宝玉进门先给贾母请了安,眼睛却瞟到宝钗手边的《农桑辑要》,笑着凑过去:“宝姐姐也在看这个?我前日看到‘桑基鱼塘’的法子,在南方挺管用,不知北方能不能改改?”
宝钗见他问得恳切,便放下花样子:“北方缺水,鱼塘怕是难,但可以改成‘果基旱厕’,果树下修旱厕,粪便当肥料,既能肥田又能省水,我老家就有农户试过,苹果结得格外大。”
“这个好!”宝玉连忙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记下,“我策论里写‘劝农’时正好用上,比空谈‘重农抑商’实在多了。”
探春在旁笑道:“二哥哥这几日像着了魔,见谁都问‘实务’,昨儿还拉着林之孝家的问府里采买的菜价,说要算‘官价与市价的差额’,吓得林之孝家的还以为要查账呢。”
贾母听着笑眯了眼,把宝玉拉到身边:“咱们宝玉长大了,知道琢磨正事了。只是也别太累,明儿让厨房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精神。”
宝玉应着,心里却在盘算“果基旱厕”的细节——该怎么说服农户接受?要不要先在贾府的庄子上试推行?他悄悄碰了碰黛玉的手肘,递过去个眼神,黛玉回以浅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又捡着好素材”的默契。
雪下到未时才停,宝玉捧着黛玉誊好的“水利三法”回到书房,炭火盆烧得正旺,他脱了沾雪的披风,立刻坐回案前。先把宝钗说的“果基旱厕”补进“劝农策”,又对照黛玉的笔记,把“圩田治理”的银钱预算算得更细:“筑圩需壮丁五十,每日工钱五十文,共需十日,计银二十五两;浚河需锄头三十把,损耗五把,计银三两……”
算到一半,忽然想起前日柳砚送来的《民间疾苦录》,里面说江南农户最怕“官吏借修水利摊派苛捐”,便又加了段“工钱由官府先行垫付,秋收后从田租中按十分之一扣除,不得额外加征”,写完才觉得稳妥。
砚台里的墨又磨完了,他拿起新的墨锭,在砚心慢慢研磨,墨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漫开来。窗外的雪光映在纸上,把字迹衬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查《明清科举档案》时看到的话:“所谓策论,非逞才之具,乃经世之方也。”
那时只当是句空话,如今才懂,每个字都该踩着泥土写,贴着民心算。就像此刻案头的策论,不再是课本里的标准答案,而是混着姜糖糕的甜、炭火的暖、黛玉的字迹、宝钗的建议,还有无数个寒夜里,慢慢磨出来的、想为这世道添点暖意的认真。
暮色漫进窗时,宝玉终于改完了最后一篇策论。他把三十篇策论按“吏治、民生、农商、水利”分好类,用红绳捆成四捆,放进特制的书箱里。箱底垫着黛玉织的棉垫,怕路上颠簸磨坏了纸角——再过五日,他就要带着这些策论去应府试了。
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颈,目光落在墙上的影子上,那影子比月初时瘦了些,却挺得更直了。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两下,是戍时了。他吹熄烛火,雪光从窗纸透进来,照亮案头那方磨得发亮的砚台,像块藏着光的玉,在残冬的夜里,悄悄攒着开春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