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残烛透窗影渐斜,策论千改意方浃(2/2)

改到东方泛白,五篇策论终于改完。宝玉把它们摞在一起,厚度比初写时增加了近一半。每篇都分“现状、问题、措施、监督”四部分,措施里有“谁来做、怎么做、做错了如何罚”,连引用的典故都标了出处——比如“轻徭薄赋”引自《汉书·文帝纪》,“以工代赈”引自林如海《淮南水利记》。

他拿起最上面的“民生策”,逐字默读。开篇写“民生之难,不在赋税重,而在不均”,接着列举“富户瞒报田产、贫户代纳赋税”的现象,再提出“清丈田亩、按亩征税”的措施,最后写“令各县每季度公示田册,允许百姓举报瞒报者,查实后奖举报者半亩田”。读着读着,他忽然想起柳砚的话:“策论就像盖房子,论点是地基,论据是梁柱,措施是砖瓦,少一样都立不住。”此刻看来,这房子总算垒得结实了。

晨光透过窗棂,在策论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宝玉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嗒”作响。案上的烛火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光亮,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他把策论小心翼翼地放进紫檀木匣,又用红绳捆好——这是贾政教他的,说“捆得整齐,考官见了也舒心”。

收拾案头时,发现黛玉留下的披风还搭在椅背上。宝玉拿起披风,闻到上面淡淡的冷香,那是黛玉常用的熏香,混着点墨香,格外清冽。他忽然想起黛玉昨夜说的“冬日枝桠藏着力气”,低头看了看木匣里的策论,仿佛能听见它们在里面轻轻搏动,像颗攒足了劲的种子,就等着府试那天,破土而出。

门外传来柳砚的声音:“宝二爷,该去贡院熟悉考场了。”宝玉应了一声,把木匣放进书箱,又检查了一遍笔墨纸砚——砚台是新磨的墨,笔是挑了三支不同粗细的狼毫,连纸都选了不易晕墨的“澄心堂纸”。

走到院门口,见贾政正站在石榴树下等他。“都准备好了?”贾政问,目光落在他的书箱上。“嗯,策论改完了。”宝玉答。贾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里面是李御史的喜好,他最爱考生在策论里提‘经世致用’的法子,你记住了。”宝玉接过来,触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御史任过苏州知府,关心‘漕运与民生’的关系,可多从这方面着笔”。

“谢父亲。”宝玉把锦囊贴身收好。贾政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就像在家改策论一样。”说完转身往正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黛玉说你昨夜没睡好,路上在马车上眯会儿,养足精神。”宝玉心里一暖,原来黛玉一早去给贾政请安时,竟替他说了这话。

坐上往贡院去的马车,宝玉把书箱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木匣。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有小贩在叫卖早点,有学子抱着书本匆匆走过。他忽然觉得,这几日熬的夜、改的稿、琢磨的字句,都不是白费的。就像农人春耕时的耕耘,或许当下看不出成果,但只要播下的种子扎实,总会有秋收的那天。

马车驶过护城河,宝玉掀起车帘,见贡院的朱漆大门已在前方。门前挤满了考生,个个背着书箱,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他深吸一口气,把书箱抱得更紧了些——里面装的不仅是策论,还有无数个寒夜的烛火,黛玉的轻声点拨,贾政的默默期许,以及他自己对“经世致用”的一点琢磨。

府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