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残烛映孤影,策论渐凝魂(1/2)
荣国府的夜,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西跨院书房里,贾宝玉正对着案上的策论草稿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蚕桑局”三个字。案头的《清河桑农证词》已被翻得起了毛边,其中一张泛黄的纸上,东河村李老三歪歪扭扭的字迹格外刺眼:“去年蚕死了一半,官府来了人,只说‘天灾’,没给半分补助。”
他提笔在“蚕桑局职责”下添了句:“遇灾年,蚕桑局需三日内核灾,十日内发赈,赈款从‘商户捐银’与‘官府预备金’中出,各占五成。”写完又觉得“预备金”数额需明确,便翻开《大明会典》,查到“地方官府可留三成赋税作‘应急银’”,遂补注“清河每年可从桑税中提三成作蚕灾预备金,约银五十两”。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个踽踽独行的旅人。案上的茶早凉透了,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策论的“结尾”处——这是周大人特意叮嘱的“豹尾”,需“掷地有声,余味悠长”。先前写的“愿清河桑农岁岁丰足”太过平淡,改作“若依此策,三年之内,清河桑田必能‘蚕肥茧厚,户有余钱’”又嫌太满,少了点留有余地的从容。
“该怎么说才好?”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黛玉昨日送来的那首《蚕妇吟》,其中“春蚕到死丝方尽,农妇到头衣渐宽”两句,道尽了桑农的辛劳。他试着在结尾写道:“今献此策,非求一日之功,唯愿逐年累月,能让清河农妇不再‘衣渐宽’,稚子有帛可暖,老者有米可炊。”
读罢觉得虽有温度,却少了点风骨。又想起贾政教他的“引经据典,以壮气势”,便在句首添了“《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末句加了“此非独为清河计,实乃为天下农桑计也”。如此一来,既有典籍支撑,又有格局,还藏着对百姓的体恤,才算满意。
窗外传来竹影晃动的轻响,他抬头见黛玉披着件月白披风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青布包,鬓角还沾着夜露。“刚从外祖母那里回来,听说你还没睡。”她走进书房,将布包放在案上,“这是父亲当年批注的《策论精要》,里面有篇‘江南农桑策’,结尾用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看能不能化用。”
贾宝玉解开布包,见是本蓝封皮的旧书,扉页上“如海手批”四个字苍劲有力。翻到“江南农桑策”,果然见林如海在结尾处批注:“一策之施,若能解百姓十年之困,便是千秋功业,不必求速达。”他心里一动,对黛玉道:“我先前总想着‘三年见效’,倒不如学姑父这般,说‘此策若行,岁增蚕茧百担,十年可积千担,百姓日子自会慢慢好起来’,更显踏实。”
黛玉点头:“父亲常说,为政者最忌‘急功近利’,农户过日子,盼的是细水长流,不是一时热闹。”她拿起贾宝玉的草稿,指着“蚕桑局选贤”那条,“这里说‘选乡绅五人’,不如加句‘需是未占桑田百亩以上者’,免得大户垄断,损了小户利益。”
贾宝玉看着她添在页边的小字,忽然想起柳砚说的“林姑娘查得比官府还细”——连乡绅占多少桑田都算到了。他提笔修改时,指尖不经意碰到黛玉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书房里的烛火仿佛也晃了晃,映得黛玉的脸颊泛起薄红。
“对了,”黛玉转身去倒茶,声音轻了些,“周大人的策论里,凡提到‘减赋’,都会先赞一句‘朝廷爱民如子’,你在‘恢复旧税’前加句‘今上仁厚,常念百姓疾苦’,更合规矩。”
贾宝玉恍然大悟:“我只想着说透道理,倒忘了这层。”他连忙添上那句,又笑道:“你这本事,若是男子,定能中状元。”
黛玉的脸更红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胡说什么,我不过是……不过是听父亲说多了。”她放下茶杯,指着窗外,“天快亮了,你该歇歇了,明日还要去周大人那里请教。”
贾宝玉看着她眼底的倦意,忽然想起昨夜三更时,潇湘馆的灯还亮着,想必她又在帮自己整理素材。“你也没睡好。”他从书堆里翻出个锦盒,“这是母亲给的‘安神香’,你拿去用,别总熬夜。”
黛玉接过锦盒,指尖碰到盒面的温凉,轻声道:“你也少用些参汤,伤胃。我让紫鹃给你炖了‘百合莲子粥’,早上送来。”说完便拿起披风,匆匆走出书房,廊下的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首没写完的诗。
黛玉走后,贾宝玉又改了两页,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揉着酸痛的脖颈,看着案上厚厚的草稿,忽然觉得这策论像个活生生的人——骨架是“经史典籍”,血肉是“农户证词”,魂魄是和黛玉、柳砚、贾政一起打磨时,一点点注入的心意。
清晨,周大人来府中指点,见了贾宝玉的策论,捻着胡须赞道:“开篇用陶令对比,有文气;中间列数据、引案例,有实据;结尾说‘十年积千担’,有远见。最难得是‘乡绅限田’那句,可见你真懂农户的难处。”他指着“蚕桑局三权分立”,“这里再加句‘每季度向县令递份账册’,让官府有监督之权,便无懈可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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