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残冬砚冷墨凝冰,书窗孤影伴残星(1/2)

荣国府西跨院的书房,烛火已燃到了第三根。贾宝玉呵了呵冻得发僵的手指,将砚台往炭盆边又挪了半寸——方才研到一半的墨又冻住了,墨锭在砚面上划出细碎的冰碴,发出“咯吱”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索性解开棉袍领口,俯身凑近炭盆,让热气顺着衣襟往上爬,直到冻得发麻的指尖有了些知觉,才重新握住墨锭,借着微弱的暖意研磨。

案上摊着的《近科府试策论汇编》已被翻得卷了边,每页天头地脚都写满了朱笔批注。贾宝玉正对着去年府试的一篇佳作凝神细看,那篇《论漕运利弊》以“南粮北运”为切入点,不仅引了《史记·河渠书》里的漕运典故,还附了“运河水位与运粮效率对照表”,连押运兵士的口粮消耗都算得一清二楚。他忽然想起柳砚昨日送来的信,信里说今年府试的主考李大人曾在工部任职三年,最看重“实务细节”,便取过红笔,在“对照表”旁画了个醒目的圈,又在页边写:“此处可仿——论策需有‘数据支撑’,空言‘利弊’不如列‘具体损耗’。”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像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贾宝玉抬头,见窗棂上映出个纤细的影子,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便知道是黛玉来了。他起身开门时,一股清冽的梅香顺着门缝钻进来,混着雪气,竟压过了书房里的墨味。

“我听紫鹃说你又熬到这时候,”黛玉走进来,斗篷的毛边沾了层薄雪,像落了片揉碎的云,“想着你许是饿了,让小厨房热了些东西。”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松子糕,一碟杏仁酪,都是他爱吃的。黛玉把杏仁酪往炭盆边推了推,指尖轻轻点过案上的策论,“这篇《论漕运利弊》我昨日也看过,李大人在工部时,最恨‘纸上谈兵’,你看这里——”她指着“运河淤塞治理”一段,“作者只说‘需清淤’,却没写‘清淤的工期、人力成本’,若是补上这些,怕是能再高一个名次。”

贾宝玉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前几日柳砚寄来的《江南漕运志》里,就记着苏州段运河的清淤数据,说‘每里河道需民夫三十人,耗时五日,耗银二十两’,我这就抄下来!”他转身去翻书箱,翻出那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时,指缝里带起的风让烛火晃了晃,映得黛玉鬓角的碎发都染上了暖黄。

黛玉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抄录数据,忽然笑了:“瞧你急的,像个要抢糖吃的孩子。”她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润润喉,我带了新沏的六安茶,比你这隔夜茶好喝。”茶盏里的热气氤氲了视线,贾宝玉看着她低头整理散落的书册,忽然想起刚穿来时,自己还对着《论语》里的“礼”字发愁,是她一句句讲解“见长辈要垂首,遇平辈需拱手”,连作揖时袖子该垂到哪里都细细教过。

“对了,”黛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整理的‘经义易错点’,你看看有没有漏的。”本子上记着“《大学》‘格物致知’的‘格’,朱注与王注的区别”“《中庸》‘致中和’在科举中的常见曲解”,甚至连“考官最爱考的冷门章句”都标了红——比如《尚书·洪范》里“五福六极”的具体所指,去年就有考生因记混了“考终命”与“寿”的顺序而落榜。

贾宝玉翻到最后一页,忽然停住了。那页纸上画着个小小的梅花记号,旁边写着“李大人诗稿中‘农桑’二字出现十七次,策论若提‘民生’,可多引农桑实例”。他抬头时,正对上黛玉的目光,她耳尖微微发红,轻声道:“是柳砚托人打听来的,说李大人年轻时在江南做过知县,写过不少劝农诗。”

“你竟连这个都替我想到了。”贾宝玉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摩挲着那个梅花记号,忽然觉得这寒夜里的书房比哪里都暖。他从书箱底层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块暖玉,前些天特意让琢玉匠人刻了“平安”二字:“前几日路过玉石铺,见这玉成色不错,想着府试在即,给你讨个吉利。”

黛玉接过暖玉时,指尖微微颤抖,玉的温润透过指尖漫上来,像有股暖流钻进心里。她忽然想起昨日王夫人派人来潇湘馆,说“宝玉备考辛苦,让黛玉少去打扰”,当时她只淡淡应了,转身却让紫鹃去打听李大人的喜好。此刻看着案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觉得那些闲言碎语都像窗外的雪,落下来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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