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贡院寒灯照策论,笔底锋芒初显时(2/2)

最后一道题是算学,考的是“均输术”:“今有甲、乙、丙三县,共输粟五百石。甲县百里,乙县二百里,丙县三百里。每里运费钱五文,问三县各输粟多少,运费几何?”

他取出算筹,在案上摆开。先算总里程:“百里+二百里+三百里=六百里”,再按“里程反比”分摊粟米,甲县应输“五百石x(六百里\/百里)÷(6+3+2)”……算到第三遍时,终于得出“甲县二百七十余石,乙县一百三十五石,丙县九十二石”,运费则分别为“一千三百五十文、一千三百五十文、一千三百八十文”。

放下算筹时,他才觉出饿。从考篮里取出椒盐饼,咬了一口,饼渣掉在素绫抹布上,沾了点兰草绣样。他忽然想起黛玉在潇湘馆为他煮的茶,碧螺春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此刻竟比饼子更能解饥。

未时三刻,开始有考生交卷。脚步声从号房前匆匆走过,带起的风掀动了他案上的纸角。贾宝玉却不急,按周大人教的“三查法”,先查策论:看论点是否清晰,论据是否详实,引经是否准确。查到“考课法”时,他添了句“考课需避‘虚功’,如修河坝当查实效,不可只论土方多少”——这是前日柳砚说的,他表哥当年就因漏了这句,被考官批“知其表不知其里”。

再查诗赋,逐字核对韵脚,见“农”“桐”“从”“雍”皆属“东钟韵”,且无“风”字混入,才放了心。最后查算学,用“另法验算”:按各县里程算出“运费比”,再反推粟米数量,得数与先前分毫不差,连小数点后的“余”都一模一样。

交卷时,夕阳已斜斜照进贡院。贾宝玉捧着试卷,走过长长的石板路,见李大人正坐在公案后,手里拿着朱笔,眉头依旧紧锁。他躬身行礼,将试卷呈上,动作是黛玉教的“三揖三退”,既显恭敬,又不失分寸。

李大人接过试卷,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你是荣国府的贾宝玉?”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的石头。

“是。”贾宝玉心头一跳,不知这位大人为何突然问话。

“前几日听闻,你为林御史之女,顶撞过你母亲?”李大人翻过试卷,指尖在“民生之本”四字上轻轻点着。

贾宝玉手心冒汗,想起王夫人那些“黛玉克父”的流言,不知这话是试探,还是责问。他定了定神,朗声道:“林妹妹乃前科探花之女,知书达理,晚辈敬她重她,不忍见她受委屈。且家父常教‘待人需有仁心’,晚辈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李大人闻言,嘴角竟微微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又忍住了。他不再多问,只将试卷放在案上,朱笔在封皮上画了个“圈”。贾宝玉知道,这是“待阅”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截。

走出贡院时,暮色已漫了上来。柳砚果然在门外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他出来,老远就挥着手:“我就知道你会这时出来!”他拉着贾宝玉往街角走,“我在醉仙楼订了座,让店家炖了羊肉汤,暖暖身子。”

羊肉汤的热气在暮色里腾起,混着酒香漫开来。柳砚给贾宝玉斟了杯酒:“我看你出来时脚步轻快,定是考得不错。”

贾宝玉喝了口汤,暖意从胃里淌到四肢百骸。他想起号房里的素绫抹布,想起试卷上的“民生之本”,想起李大人那个意味深长的“圈”,忽然笑了:“好不好,且等放榜。但我知道,这些日子的苦,没白吃。”

柳砚举杯与他相碰,酒杯在暮色里发出清脆的响:“好!不管结果如何,你这股子用功的劲,就比京城那些勋贵子弟强百倍!”

夜风渐起,吹得街旁的灯笼摇晃起来,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贾宝玉望着贡院的方向,那里的灯也一盏盏亮了,像串落在人间的星子,照着无数考生的梦。他知道,这只是科举路上的第一站,但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带着黛玉的牵挂,带着自己的执着,朝着那个能护她周全的未来,稳稳地走了下去。

汤碗里的羊肉还冒着热气,他夹起一块,慢慢嚼着,心里忽然笃定起来——无论放榜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停下脚步。因为他不再是那个混世魔王,而是要靠自己的笔,为黛玉、为贾府,写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