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扬州路远,风雨同舟(2/2)

贾文跳下车,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长衫。他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忽然看见山腰有片竹林,竹林深处隐约露出黛瓦飞檐。“去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家。”他对车夫道,“小心些,别惊了林姑娘。”

待车队挪到那处院落,才发现是座荒废的土地庙。庙门半掩着,门楣上“有求必应”的匾额被雨水泡得发涨。茗烟先一步进去探查,出来时满身蛛网:“二爷,里面是空的,倒还干净,就是漏雨。”

贾文让小厮们生起炭火,又让人将黛玉的马车停在最避风的角落。他刚擦了把脸,紫鹃便掀帘出来,脸色有些急:“宝二爷,我们姑娘说头疼得厉害,怕是……怕是受了风寒。”

贾文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开药箱,取出体温计——这是他穿越时顺手塞进背包的现代物件,一直没敢拿出来,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我去看看。”

“这……”紫鹃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有别。

“治病要紧。”贾文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跟着紫鹃走进车厢,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黛玉蜷缩在软垫上,脸颊烧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显然难受得紧。

“林妹妹?”贾文放轻脚步,在她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将体温计夹在她腋下。“哪里不舒服?”

黛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他,嘴唇动了动:“头……疼……”

“别怕,量个体温看看。”贾文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散了她眉间的愁绪。他注意到车厢角落里堆着几本医书,正是他前几日给黛玉的《金匮要略》,书页上还夹着她写的小注,字迹娟秀却有些潦草,想来是病中无力所致。

片刻后,他取出体温计一看,三十九度二。这在现代不算什么大病,可在古代,风寒高烧是能要人命的。他定了定神,对紫鹃道:“去把那包生姜和红糖拿来,再烧些热水。”

紫鹃应声而去,车厢里只剩他们两人。雨还在下,敲打着车棚,像首单调的催眠曲。黛玉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吟:“宝哥哥,我爹爹……会不会有事?”

贾文心中一软,想起自己穿越前,父亲病重时也是这般彻夜难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笃定:“姑父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去见他,不是吗?”

黛玉点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袖口。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往日里再难的事,她都强撑着不肯落泪,可在他面前,这紧绷的弦却莫名松了。

这时紫鹃端着热水进来,贾文接过,将生姜切碎,又加了两勺红糖,搅匀了递到黛玉嘴边:“喝点姜糖水,发发汗就好了。”

黛玉皱了皱眉,她素来不爱吃姜,可看着他眼底的关切,还是小口小口喝了下去。姜的辛辣呛得她咳嗽起来,贾文连忙给她顺气,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后背,只觉得滚烫。

“得物理降温才行。”贾文喃喃道,忽然想起现代的退烧方法。他让紫鹃取来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黛玉的额头、脖颈和手腕。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紫鹃在一旁看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宝二爷,那个从前连换件衣服都要袭人伺候的公子哥,此刻竟能这般细心周到。

折腾了大半夜,黛玉的体温总算降了些。贾文守在车厢外,听着里面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茗烟递来件蓑衣:“二爷,您都湿透了,去烤烤火吧。”

贾文摆摆手,望着雨幕中的土地庙,忽然想起林如海信里的话:“黛玉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性子孤得很。”他摸了摸袖袋里的通行牌,忽然明白贾政那句“士者当以信义立身”的深意——这“信”字,不仅是对林如海的承诺,更是对眼前这个脆弱生命的守护。

次日雨停了,黛玉的烧也退了些。车队绕道走山路,虽颠簸些,却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致。山涧里的溪水涨了,哗啦啦地流着,像首欢快的歌。黛玉坐在马车里,掀开帷帐一角,看见贾文正站在崖边看书,风吹起他的长衫,倒有几分“松下问童子”的意境。

“宝哥哥看得什么书?”她让紫鹃传话。

贾文回头扬了扬手中的书:“周大人给的策论,正看到‘治水疏淤’篇,这山路倒让我想起书上的话——‘堵不如疏,疏不如导’。”

黛玉听了,若有所思。她拿起身边的诗卷,忽然觉得往日里那些悲秋的句子,此刻竟有些单薄。她提笔写下:“雨歇山青处,溪声伴客行。”写完自己也愣了愣,这诗里,竟有了几分生机。

傍晚宿在一处驿站,贾文正在灯下写策论,茗烟忽然闯进来:“二爷,不好了!柳砚公子派人送来消息,说扬州那边……林大人怕是……怕是不好了!”

贾文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墨菊。他定了定神,将笔搁在砚台上:“知道了。备车,我们连夜赶路。”

“可林姑娘那边……”

“别告诉她。”贾文的声音有些哑,“让她再多睡会儿吧。”

夜风吹进驿站,带着山涧的凉意。贾文站在廊下,望着黛玉马车的方向,那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多风雨,但只要他在,便不能让这烛火熄灭。

他摸出柳砚送的哨子,在掌心攥得紧紧的。哨身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些。不管是现代的历史系状元,还是荣国府的二公子,他都得护住身边这个人,护住这份风雨同舟的缘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车队再次启程。贾文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晨雾,忽然在策论的结尾添了一句:“治世如渡舟,需同心共济,方能破浪前行。”写完,他自己也笑了——或许,这场穿越,不只是为了改写悲剧,更是为了学会这“共济”二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