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钢花与稻穗(1/2)

第六十六章:钢花与稻穗

一、机床与稻茬

鞍山钢铁厂的蒸汽机车鸣着悠长的汽笛,冲破汉城清晨的薄雾时,傅崇碧正蹲在总统府前的广场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机车头喷吐的白汽在冷空气中凝成云雾,车斗里整齐码放的机床泛着冷硬的金属光,铁皮上用红漆刷的“支援朝鲜建设”几个字,在朝阳下像团跳动的火焰。

“傅师长!”机车司机跳下车,军绿色的棉帽上还沾着霜花,手里举着份叠得整齐的电报,“厂长让我给您带话,这些机床都是按朝鲜朋友的需求改的,操作杆上刻了朝鲜文标注,连扳手尺寸都调过,适合亚洲人手型!”

傅崇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走到车斗边,手指抚过一台卧式车床的导轨,冰凉的金属上,刻度线细得像发丝——这是沈阳机床厂的特级技师亲手校准的,误差不超过0.02毫米。“比咱们部队用的还精细。”他回头对身后的通信兵说,“去把朝鲜劳动党的同志请来,让他们看看合不合用。”

不远处,老王的“太行iii型”坦克正吊着一台铣床往广场中央挪。履带碾过碎石的声音沉闷有力,吊臂却稳得像固定在地上,驾驶员小张盯着瞄准镜里的基准线,额头上渗着细汗:“慢点……再往左半寸……”这台铣床重三吨,是车斗里最沉的家伙,昨晚他特意给坦克吊臂加了润滑油,是大庆炼油厂新出的特种润滑脂,低温下也能保持顺滑。

几个穿着藏青色工装的朝鲜工人围了过来,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藏不住的忐忑。领头的中年人叫金哲,曾在日本工厂做过学徒,此刻正盯着机床铭牌上的“鞍山钢铁厂 1951”出生。“这……真是你们自己造的?”他用生硬的俄语问,手指轻轻敲了敲床身,金属发出清脆的“当当”声,像银器相击。

跟车来的老技师王师傅蹲下身,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锤,对着床身侧面的铸钢件轻轻一敲。“你听这声儿,”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咱鞍山的钢水,碳含量控制在0.25%,还加了铬和镍,又硬又韧。日本机床用三年就掉精度,这台你放心用,十年保准还跟新的一样!”

金哲的眼睛亮了。他还记得日本工厂里的机床,床身总带着细微的变形,每年都要请专人校准;可眼前这台,光看铸钢件的纹路就知道,浇筑时肯定用了“定向凝固”工艺——这种技术,他只在德国机床手册上见过。

“来,我教你开。”王师傅拉开机床防护罩,露出光洁的工作台。他扳动操作杆,主轴缓缓转动起来,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你看这进给量调节,”他指着一个标着朝鲜文“速度”的旋钮,“从0.1到5毫米,无级变速,比日本机床的档位调节精准多了。”

金哲的手指有些发颤,按王师傅说的拧动旋钮。当工作台平稳地向前移动时,他突然红了眼眶——在日本工厂,这样的精密操作只能由日本技师来做,朝鲜人连碰的资格都没有。“谢谢……谢谢你们……”他对着王师傅深深鞠了一躬,后背的脊梁骨挺得笔直。

广场另一侧,战士们正用铁锹平整地面。铁锹是沈阳工具厂新造的,刃口淬火处理得恰到好处,劈砍冻土时像切黄油,铲起碎石又不会卷刃。三班长李大海挥着铁锹,额头上的汗珠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快点干!”他对着新兵喊,“争取天黑前把机床都装好,让朝鲜同志明天就能开工!”

傅崇碧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出发前,鞍山钢铁厂的厂长握着他的手说的话:“傅师长,枪炮能打跑敌人,可真正让这片土地站起来的,是机床和镰刀。这些家伙,才是咱送给朝鲜朋友最硬气的礼物。”

二、稻田里的课堂

汉江岸边的稻田里,残留的稻茬像排排尖刺,戳破了薄霜覆盖的地面。傅崇碧踩着田埂走过去时,正看见老王蹲在地里,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还沾着泥点。他手里捏着把镰刀,正给几个朝鲜农民比划着什么,阳光照在他被硝烟熏黑的脸上,笑容却比谁都亮。

“你看啊,”老王抓过一把稻茬,左手食指关节顶在稻秆根部,右手镰刀轻轻一拉,“刀刃要贴着地面斜着走,既不会伤着稻根,又能把茬子割得齐整。来年春天插秧,机器也好过。”他割下的稻茬平得像用尺子量过,旁边一个朝鲜老汉看得直点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安尼哈赛哟”(您好)。

这镰刀是鞍山工具厂特意打的,刀刃弧度比普通镰刀大15度,据说是根据南方农民的收割习惯改的。老王昨晚在灯下磨了半宿,刃口亮得能照见人影,刚才他试着割了把枯草,草叶齐刷刷断开,连丝都没带。

“试试?”老王把镰刀递给旁边的朝鲜青年。那青年叫朴成,二十出头,家里的稻田在美军轰炸中炸出了好几个弹坑,此刻接过镰刀时,手还在微微发颤。他学着老王的样子比划了两下,割下的稻茬高低不平,脸一下子红了。

“别急,”老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学的时候,割得还不如你呢。”他从坦克工具箱里翻出块磨刀石,是沈阳砂轮厂产的碳化硅磨石,颗粒均匀得像筛过的细沙。“这石头泡水用,磨出来的刀刃又快又不容易崩口。”他蘸着汉江的水,给朴成演示磨刀的角度,“看见没?要保持15度角,顺着刀刃的纹路磨……”

不远处的田埂上,沈阳农机厂的师傅们正围着一台拖拉机忙碌。这是“东方红-1型”拖拉机,车身刷着亮眼的军绿色,轮胎上的花纹深得能卡住半块砖。“这玩意儿能拉犁、能脱粒,还能抽水浇地,”带队的张师傅擦着汗介绍,手里举着个零件,“你看这齿轮,是鞍山特钢做的,硬度比德国货还高两度,保准用十年不打齿!”

几个朝鲜农民围着拖拉机,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有个老汉伸手摸了摸轮胎,又摸了摸自己的牛,突然对着张师傅竖起大拇指,用朝鲜语喊着什么。翻译笑着解释:“他说这铁牛比他的黄牛壮实,一天能顶二十头牛干活!”

傅崇碧蹲在田埂上,看着张师傅发动拖拉机。引擎“突突”的轰鸣声里,犁铧破开冻土,翻出深褐色的泥土,里面还能看到没烧尽的弹片——这是美军轰炸时留下的痕迹。“把这些弹片捡回来,”他对身后的战士说,“让机床厂熔了,能打不少镰刀。”

朴成的父亲扛着捆稻草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些饱满的稻种,谷粒比普通稻种大一圈,颜色金黄得像琥珀。“这是……北边送来的稻种,”老人用生硬的中文说,“美军轰炸……快没了。”

傅崇碧心里一动,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稻种,用山东老家的新麦壳捂着,还带着麦香。“这个给你,”他把油纸包递过去,“这是咱山东最好的‘金包银’稻种,耐寒,产量高,一亩地能多收两百斤。”

老人捧着稻种,突然对着傅崇碧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碰到田埂上的泥土。“谢谢……中国同志……”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滴在稻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三、灯下的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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