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2/2)

不是错觉!那个“苏晓”,她的某种执念或者说残存的意识,并没有随着遗体的火化而消散!它留在了这里,缠绕着我!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难道是我的修复工作有什么她不满意的地方?

恐惧和困惑交织着。我查阅了大量关于临终意念、灵异现象的书籍和资料,试图找到解释。一些理论提到,强烈的情绪和未竟的愿望,有时会在特定条件下留下“印记”,或者影响敏感的人。

我或许,就是那个“敏感”的人。因为我是她死后,唯一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她遗体,并且试图“复原”她的人。我的工作,无意中成了某种“连接”的桥梁。

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弄清楚她想做什么,否则这种纠缠永无止境。

我再次联系了苏晓的父母,这次更加直接。我告诉他们,我反复梦到苏晓,感觉她似乎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或许可以帮助她完成,让她安息。我隐瞒了那些更诡异的细节。

苏晓的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哭了。她说,他们整理女儿遗物时,发现她的日记本上,最后几页被撕掉了。他们一直觉得女儿的死可能不是单纯的意外,但又没有证据。

日记本!梦里的梳妆台!

我立刻请求去看看苏晓的遗物。在她生前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里,我找到了那本日记。最后几页确实被粗暴地撕掉了,但在残留的纸张边缘,我用铅笔侧锋轻轻涂抹,显现出一些印在下一页的、模糊不清的字迹压痕。

借助台灯和放大镜,我勉强辨认出了一些零碎的词语:

“晚上……必须去……说清楚……”

“他骗了我……照片……”

“咖啡馆……证据……不能放过……”

还有一个人名缩写——“l.y.”。

以及一个地址,是位于城东的一家24小时咖啡馆!

苏晓的死,果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她当晚急匆匆出门,是去咖啡馆见那个“l.y.”,是为了拿到某种“证据”!而这场会面,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是谋杀?还是威胁下的意外?

那个“l.y.”是谁?证据又是什么?

我意识到,苏晓的执念,并非针对我的工作,而是源于她含冤未雪的死亡真相!她无法开口,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引导我这个唯一能“感知”到她存在的人,去揭开真相!

一股寒意夹杂着责任感涌上心头。我决定去那家咖啡馆。

在一个晚上,我来到了那家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坐在角落里,观察着四周。咖啡馆生意清淡,没什么特别的。我试着向店员打听,是否记得大概在苏晓出事那晚,见过一个年轻女孩,或者有什么异常,店员茫然地摇头。

我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咖啡馆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监控!

我立刻找到咖啡馆经理,亮出我的工作证(稍微模糊了单位,只说是协助警方调查),声称在调查一起相关的民事纠纷,需要调取苏晓出事当晚的监控录像。经理犹豫了一下,看我态度坚决,最终还是同意了。

录像画面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当晚大概九点左右,苏晓确实来到了咖啡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她显得很不安,不时看手机和门口。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帽子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两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苏晓情绪激动地拿出手机想要展示什么,那个男人试图抢夺。争执中,男人猛地站起身,似乎威胁性地指了指苏晓,然后愤然离去。苏晓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会儿,然后也匆匆离开,神情恍惚……时间点,与她遭遇车祸的时间非常接近!

虽然看不到那个男人的正脸,但他的身形,他离开时那个充满威胁的动作,都强烈暗示着,苏晓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l.y.”…… 会是谁?苏晓的社交圈里,有谁的名字缩写是l.y.?

我将监控录像中男人的截图(尽管很模糊)发给了苏晓的父母辨认。他们看了很久,苏晓的母亲突然颤抖着说,这个男人……很像她女儿前段时间分手的前男友,刘洋!

刘洋!l.y.!

一切似乎都对上了!苏晓发现了刘洋的某个秘密(很可能是欺骗或背叛的证据),约他在咖啡馆对质,想要拿回证据或讨个说法。争执中,刘洋威胁了她。苏晓情绪崩溃,恍惚间离开咖啡馆,可能是在穿越马路时精神不集中,导致了车祸……或者,更黑暗的猜想,那场车祸,是否根本就是刘洋精心策划的?

我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谋杀,但这段监控录像,至少证明了刘洋在苏晓死前与她发生过激烈冲突,并对她进行了威胁。这足以引起警方的重新重视。

我将所有线索和监控录像整理好,匿名提交给了警方。

几天后,传来消息,警方重新立案调查,传讯了刘洋。在压力和新的证据面前,刘洋的心理防线崩溃,承认了他与苏晓的争执,并交代,他因为害怕苏晓揭露他挪用公款的罪行,确实在争吵中严重威胁了她。他虽然否认直接制造了车祸,但苏晓的死,与他的威胁和行为有直接因果关系。

真相大白。刘洋被逮捕,等待法律的审判。

消息确认的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留在工作室。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果香,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冰冷感,也荡然无存。

我走到空荡荡的镜台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苏晓最后的身影。

我知道,她走了。她的执念,在她死亡真相被揭露、冤屈得以伸张的这一刻,终于消散了。她借助我的手,我这个沉默的,完成了她未能亲自完成的、对真相的追寻。

从那以后,我的工作依旧。我依然为每一位逝者细心整理遗容,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但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我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具冰冷的躯体,更是一个故事的终结,一段人生的落幕。有些逝者,平静安详;而有些,或许像苏晓一样,带着未解的谜团和强烈的执念。

我的职责,不仅是修复他们外在的伤痕,有时,或许也需要成为一座桥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甚至是一个无形的助力,帮助他们完成那些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最后的愿望。

镜台前的每一次落笔,每一次涂抹,都不仅仅是为了美观,更是对生命的尊重,对死亡的敬畏,以及对那些或许存在的、未竟之愿的、沉默的回应。而真正的恐怖,有时并非来自亡灵本身,而是源于生者的罪恶与遗忘,以及那横亘于生死之间,无法被轻易抚平的、沉重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