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窃贼(2/2)
在那一刹那的惨白光亮中,陈默清晰地看到——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浑身湿透、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的年轻女人,正抱着一个襁褓,静静地站在工作室的角落里!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空洞。而她怀里的襁褓,渗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与窗外的雨声遥相呼应。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女鬼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透过湿漉漉的发丝,一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纯粹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陈默,以及他面前那台录音机。
然后,她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向了录音机。
一个冰冷、湿滑、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形成的声音响起:
“还……给……我……”
她要的不是录音机,而是那段被“窃取”的、记录了她最痛苦罪孽的记忆声音!这段声音因录音机的力量而固化、显现,也成为了她无法安息、徘徊不去的锚点!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台它不仅窃取声音,它还将那些附着强烈情感的“声音幽灵”从历史的尘埃中拉扯出来,赋予它们某种程度的“存在感”,甚至……让它们能够影响到现实!
他现在面对的,不再是无形的回声,而是一个被痛苦记忆具象化的怨灵!
女鬼抱着滴血的襁褓,开始向他飘来。室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那“滴答”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恐惧达到了,反而催生出一丝绝望的清明。陈默知道,逃跑或摧毁录音机可能都无济于事,甚至可能激怒她。唯一的办法,或许是……“归还”!
他猛地扑到工作台前,手忙脚乱地将刚才那段录音倒带,然后,按下了——抹音键!
录音机的抹音磁头开始工作,发出高频的“滋滋”声。
“不——!”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厉啸,扑过来的速度陡然加快!阴风扑面,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默死死按住抹音键,闭上眼睛,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喷在脸上,能听到襁褓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几乎贴在耳边!
“滋滋”声持续着,与女鬼的尖啸和窗外的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地狱般的交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永恒。那尖啸声渐渐减弱,冰冷的压迫感也开始消退。
陈默颤抖着睁开眼。
女鬼的身影变得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她脸上那极致的痛苦似乎缓和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以及……一丝解脱。她低头看了看怀中不再滴血的、逐渐变得透明的襁褓,又抬头深深地“望”了陈默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怨恨,有感谢,更有一种彻底的疲惫。
最终,她和怀中的襁褓,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工作室里那股土腥味和血腥味也随之消失。
“啪!”
灯光重新亮起。录音机停止了工作,抹音键弹起。那卷记录着罪恶与绝望的录音带,已经被彻底抹除,只剩下单调的电流底噪。
陈默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和雨水(不知是汗还是窗外溅入的)浸透。
第二天,他查询了本地旧新闻,果然找到一条几十年前的报道,提及该片区一名年轻母亲因产后抑郁,导致婴儿意外夭折,精神受创,后失踪,疑为自杀。
他没有再尝试去使用或处理那台录音机。他将其用厚厚的隔音材料包裹,锁进了工作室最坚固的柜子深处,贴上封条。
他知道,“”依然在那里,它的能力并未消失。城市中还有无数悲伤、恐怖、罪恶的声音记忆漂浮在时空的缝隙里,等待着被“窃取”和“唤醒”。
他再也无法以平常心去聆听声音。每一段寂静,都可能隐藏着过去的哭泣;每一处嘈杂,都可能混杂着亡者的低语。他成了唯一知晓秘密的人,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认知,活在现实与回声交织的、永无宁日的恐惧之中。
真正的恐怖,并非来自异形的怪物,而是源于那些附着在声音之上、永不消散的人类极端情感。当你窃听过去的同时,过去,也在凝视着你。而那无声的寂静,或许才是这个世界,最仁慈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