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日志(2/2)
四周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我连滚带爬,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发疯似的逃回了值班室,重重地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那个笑容……那个老太太的笑容……我认得!
就在昨天下午,我协助老张接收的一具遗体,就是这位老太太!因为家属要求明天才火化,她此刻应该正躺在低温间的某个柜子里!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那样……对着我笑?!
我蜷缩在值班室的角落里,紧紧抱着膝盖,牙齿咯咯作响。值班室的灯我不敢关,监控屏幕我不敢看,生怕在哪个屏幕里,再次看到那张诡异笑着的脸。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是值班室的门。
是……监控屏幕里传来的声音。
我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屏幕。
画面显示的是低温间门口。
一个穿着深色寿衣的、干瘦的身影,正背对着监控摄像头,一下,一下,用某种僵硬的东西,敲击着低温间的金属大门。
是那个老太太!
她不是在焚烧间吗?!怎么会……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监控画面开始轻微地扭曲,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低温间门口的那个身影,动作开始变得……不连贯,像是卡顿的影像。她敲门的动作,她站立的姿势,都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延迟”和“重复”。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监控屏幕上——显示着那条通往焚烧间通道的屏幕——那个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通道尽头,那个穿着寿衣、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面带诡异笑容的老太太,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两个老太太!
一个在低温间门口敲门,一个在焚烧间通道尽头微笑!
不……不是两个……
我的目光惊恐地扫过所有监控屏幕。
在告别厅三号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穿着寿衣的干瘦身影,正缓缓地从阴影里“浮现”出来。
在走廊中段的承重柱后面,半个穿着深色寿衣的肩膀,若隐若现。
在……在值班室门外的监控画面边缘,一只穿着黑色布鞋、皮肤布满褶皱的脚,正无声无息地踏入画面的范围!
它们……无处不在!
它们在……增殖?!或者说,是同一个存在,在不同的监控画面里,在不同的空间位置上,同时显现?!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从监控里,也从……值班室门外不远处传来。
我绝望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本《守夜人日志》上。我发疯似的抓过它,胡乱地翻着。
在最后一页,那行“它们不喜欢被看见”的下面,借着昏暗的灯光,我隐约看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更加潦草、几乎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小字:
“不是它们……”
“是它……”
“一个……”
“在镜子里……在所有反光里……在电子眼里……”
“它在学习……模仿……扩散……”
“看见即存在……”
“看见即唤醒……”
看见即存在?看见即唤醒?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些监控屏幕。
屏幕里,那些穿着寿衣的、干瘦的、面带诡异笑容的“老太太”,似乎……越来越多。它们出现在各个角落,动作僵硬而同步,有的在敲门,有的在漫步,有的只是静静地站着,但无一例外,那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颅上,那双空洞的眼窝,都精准地……透过监控摄像头,“凝视”着值班室里的我。
它们的笑容,在扭曲的监控画面里,显得愈发狰狞、诡异。
我明白了……老张的第三条规矩……看到移动的人影,立刻躲起来,当没看见……
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看见”这个行为本身,会让它……让“它”……变得更加“真实”?更加……无处不在?
是我……是我一次次地看向监控,一次次地巡逻观察,一次次地“看见”了那些异象,才让“它”变成了现在这样?!
“咚!”
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接近的撞击声,猛地从值班室的门板上传来!
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我惊恐地看向门口监控的小屏幕。
那只穿着黑色布鞋的脚,已经完全出现在了画面里。
而它的主人——那个穿着寿衣、脑袋扭转、面带诡异笑容的老太太——正紧贴着值班室的门,那张恐怖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门上的猫眼(如果外面有光的话)。
它……就在门外。
不。
或许……它已经不需要在门外了。
我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脖颈,看向值班室里,那面为了整理仪容而挂在墙上的、光洁如新的不锈钢牌子。
光亮的金属表面,模糊地映照出我惊恐扭曲的脸。
而在我的脸旁边,在那反光的边缘……
另一张脸,一张布满褶皱、双眼空洞、嘴角咧开诡异笑容的老太太的脸,正缓缓地、清晰地从反光中“浮现”出来,紧贴着我的影像。
它……一直都在这里。
在所有的“看见”之中。
它,已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