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嫁衣(2/2)

当晚,马莉莉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那件,站在一个古老的庭院里,周围雾气昭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向她伸出手。她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心里充满了待嫁的喜悦。

第二天,婚礼盛大举行。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直到傍晚,宴会接近尾声,宾客开始散去。马莉莉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被伴娘们扶着回新房休息。

路过宴会厅时,那件在玻璃罩中依旧熠熠生辉的,再次吸引了她的目光。酒精让她胆子大了不少,加上昨晚那个美好的梦,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她就穿一下,就一下,看看自己穿上它是什么样子。

她支开伴娘,说自己想静静,偷偷溜进了空无一人的宴会厅。

打开玻璃罩,取出那件。触手并非想象中纸的粗糙,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带着凉意的顺滑。她鬼使神差地脱下自己的敬酒服,将穿在了身上。

尺寸竟然完美贴合,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她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红妆艳丽,美得惊心动魄。她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就在这时,镜中的影像,突然扭曲了一下。

马莉莉眨了眨眼,以为是喝多了眼花。

可再看时,镜中的“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僵硬、诡异,眼神空洞,嘴角咧开的弧度完全不似活人。而且,镜中“她”身后的背景,不再是宴会厅,而变成了一个挂着白灯笼、贴着褪色喜字的……灵堂!

马莉莉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就想把嫁衣脱下来。

可那纸做的嫁衣,此刻却像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来了!领口、袖口紧紧箍着她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渗入她的骨髓!

她惊恐地看到,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手,指向她。然后,宴会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陈旧的、像是纸张受潮发霉又混合着香烛的气味。

窗外明明没有风,那的裙摆却自己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马莉莉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浑身发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件,疯狂地汲取她的体温和生命力。她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一块块不正常的青紫色瘢痕,像是……尸斑!

她想呼救,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镜中那个穿着的“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得逞的狞笑,而镜子里灵堂的阴影中,似乎还站着另一个模糊的、穿着同样款式嫁衣的……女人身影。

第二天,日上三竿,新婚夫妇还没起床。家人觉得不对劲,强行撞开门,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马莉莉直接挺地躺在婚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精美绝伦的。她双眼圆睁,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身体早已冰凉僵硬。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干瘪发青,布满了瘢痕,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精血。

而那件,颜色却仿佛更加鲜艳欲滴,红得触目惊心,上面的金银线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马万金痛失爱女,几乎发疯。他带人去砸谢师傅的铺子,却发现铺门紧锁,人去楼空。谢师傅连同他那只老猫,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屋子的纸人纸马,在风中发出空洞的呜咽。

后来有知情的老人私下说,谢家祖上这门手艺,本来就不干净。早年间,常有穷人家姑娘死后,家人买不起寿衣,就请谢家先祖做陪葬。有些横死、心愿未了的姑娘,怨气会附在嫁衣上。谢师傅破戒为活人马莉莉做嫁衣,那嫁衣里不知附着了多少代枉死新娘的嫉妒和怨念,它们争抢着这具鲜活的身体,最终……把她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那件吸饱了活人生气的,在马莉莉下葬后,也不翼而飞。

有人说,是被谢师傅偷偷回来取走了。也有人说,是它自己“走”了,去寻找下一个……渴望穿上它的、不知深浅的活人新娘。

从此,镇上再也没人敢提的事。那华美而邪门的禁忌,成了老一辈人告诫年轻姑娘时,最悚然的谈资:嫁衣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服饰,承载着对幸福的期盼。但有些嫁衣,注定不属于活人。那纸做的凤冠霞帔,再美,也是给死人准备的。活人穿了,便是将自己的阳寿和魂魄,献祭给了那些徘徊不散、对人间婚礼充满嫉妒的……冥嫁新娘。马家别墅后来一直空着,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在窗口梳头,也不知是马莉莉,还是更久远之前,某个同样被夺走生命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