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字灵(2/2)
而那“黑衣婆子”,那“朱砂符文”,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某种超乎想象的、可怖的“画皮”邪术?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被时光尘埃掩埋的、黑暗而血腥的秘密。
真正的恐怖,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达到了高潮。
那晚我值班,修复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我正对《南山志异》进行最后的整体加固。当我的手无意中拂过那页“画皮”故事的批注文字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刺痛!
我痛呼一声,缩回手,发现指尖竟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如同被细针扎破的血点!
也就在这一瞬间,修复室里的灯光疯狂闪烁起来,最终“啪”的一声,彻底熄灭!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提供着瞬间的、惨白的光明,将室内的一切映照得如同鬼域。
黑暗中,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怨念如同潮水般从《南山志异》的书页中汹涌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墨香和某种……类似铁锈与腐土的气息。
紧接着,那个幽怨的叹息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不再模糊,而是无比清晰,带着刻骨的悲凉与愤怒,直接在我脑海中轰鸣:
“为何……不信我!!!”
伴随着这声呐喊,借着又一次闪电的亮光,我惊恐地看到——在那本摊开的《南山志异》上方,一个模糊的、穿着古代书生青衫的透明虚影,正缓缓凝聚!他面容憔悴,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执着,正直勾勾地“望”着我!
是林凡!他的残魂!
他的虚影抬起手,指向那页批注,然后又指向窗外暴雨滂沱的南山方向,声音如同碎裂的玉石:
“真相……在南山……黑风洞……婆子……还在……阻止她……”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更多的记忆碎片伴随着他的话语,强行涌入我的脑海——周婉日渐憔悴的模样、黑衣婆子阴森的笑容、村民们怀疑的眼神、他自己呕心沥血书写却被斥为疯话的绝望……
巨大的信息量和灵异现象的冲击,让我几乎崩溃。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撕裂,一半属于现代的我,一半却被强行拉入了四百多年前那个充满愚昧、恐惧和悲剧的时空。
“我……我该怎么阻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仿佛不是我自己发出的。
林凡的虚影变得更加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吐出一句清晰的话:
“书……毁……其……根……否则……永无……宁日……”
话音未落,他的虚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几乎同时,灯光“啪”地一声重新亮起。修复室里恢复了原样,只有那本《南山志异》静静地摊在工作台上,书页上那暗褐色的批注字迹,似乎比之前更加刺眼。窗外,雨势渐小。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脑一片空白。林凡的话在我耳边回荡。“书……毁……其根……”他要我毁掉这本书?毁掉这本珍贵的、我耗费心血修复的明代孤本?
理智告诉我,这是破坏文物的犯罪行为,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林凡那绝望而执着的眼神,以及他传递过来的、那份跨越数百年的沉重悲怆,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向老周主任汇报了《南山志异》的修复“完成”,但以需要最后校验为由,没有立刻移交。我请了几天假,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再次查阅了所有关于“黑风洞”和“黑衣婆子”的记载。线索寥寥,大多归于志怪传说。
林凡的残魂或许已经消散,但他的执念,以及那个关于“画皮”邪术可能仍在延续的警告,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我无法简单地毁掉这本书,那不仅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也可能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最终,我将《南山志异》移交给了图书馆。但在移交报告上,我特别备注了那页带有批注的“画皮”故事,并附上了我查找到的关于周婉事件的零星记载,建议研究人员重点关注,或许能揭开一段被尘封的、涉及古代邪术的真实历史。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和不忍寻找借口。
那本《南山志异》被收入了古籍库的深处,等待着合适的研究者。而我,依旧从事着古籍修复工作。只是,我变得更加沉默,对经手的每一本古旧书籍,都怀有了一份更深的、近乎神圣的敬畏。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书,不仅仅是知识的载体。它们可能是坟墓,囚禁着未能安息的灵魂和未被昭雪的真相;它们也可能是钥匙,不经意间,就会打开一扇通往黑暗过往的、禁忌的大门。而那萦绕不去的墨香深处,低语着的,或许是跨越了时空的、永恒的悲愿与警示。真正的恐怖,有时就静静地躺在书页之间,等待着下一个有缘(或者说,不幸)的读者,去唤醒那段沉睡的、充满怨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