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光照相馆(2/2)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活在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中。他试图将暗房彻底锁死,将苏文清的所有遗物打包扔掉。但第二天,他会发现暗房的门莫名打开,那些被扔掉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他甚至想过直接关店离开,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阻力让他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每当他想逃离,就会感到呼吸困难。
果然,又一位“客人”上门了。这次是一位气息微弱的老太太,由一位神情悲戚的年轻女子搀扶着。老太太指名要拍一张“好看点的”照片,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陈默看着老太太那几乎透明的脸色和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那位老先生类似的冰冷气息,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他再次动用了那间暗房。这一次,在冲洗照片时,他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仿佛直接来自相纸之上。而照片的背景阴影里,除了多出一个模糊的孩童影子外,他还看到,苏文清的那个侧影,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一些,嘴角仿佛带着一丝……赞许?
陈默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操控的愤怒。他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迫进行着这场与死亡为邻的诡异仪式。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将目标锁定在那本最初的遗照相册上。苏文清的力量源泉,或许就在于此。他再次打开相册,这一次,他不再看那些照片内容,而是仔细检查相册本身。
在相册最厚重的封底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小心翼翼地拆开线缝,他取出了一张夹在里面的、异常厚重的暗褐色相纸。
这张相纸上没有人物,只拍摄了一样东西——那架店里留存的老式木质座机相机。相机被摆在暗房中央,沐浴在红色安全灯下,镜头幽深,仿佛一个凝视着观者的独眼。
相纸背面,是苏文清那熟悉的笔迹,但墨迹更深,仿佛混合了别的什么:
“以此机,摄魂留影,安亡者,定阴阳。然力量代价,使用者魂魄亦将渐染死气,与相机共生,直至成为新的‘守镜人’,永锢于此。后人若见,速毁此机与相册,断此传承,否则轮回不止。苏文清绝笔。”
真相大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安魂的善举,而是一个恶毒的传承诅咒!那架老相机是法器,也是囚笼!苏文清用自己的灵魂和后续使用者的灵魂作为燃料,维持着这个诡异的仪式!所谓的“安魂”,或许只是附带效果,真正的目的是寻找并绑定下一个“守镜人”,让她自己得以解脱!
陈默想起自己曾多次擦拭、研究那架老相机,甚至试图修复它!难道……死气已经开始侵蚀自己了?所以他才无法逃离?
恐惧化为了决绝的愤怒。他不能被永远禁锢在这里!
他找来一把沉重的铁锤,走向那架静静矗立在角落、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老相机。
就在他举起铁锤,准备砸下去的瞬间——
“砰!”
照相馆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凭空卷起,吹得布景幕哗啦作响!那本摊开的遗照相册,无风自动,书页疯狂翻动!
一个清晰的、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凝聚,出现在那架老相机旁边。正是苏文清!她的脸不再是照片上的模糊侧影,而是清晰可见,苍白,美丽,却带着一股死寂的怨毒。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死死地“盯”着陈默。
“毁……它……你……也……会……死……”冰冷的声音直接响在陈默脑海,充满了威胁。
陈默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冻结,举着铁锤的手僵硬无比,无法落下。一股强大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力量试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你……将成为……新的……我……”苏文清的身影向他飘来,伸出了苍白的手。
在这生死关头,陈默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孤独和绝望。他忽然明白了,苏文清或许最初并非自愿,也是被上一任所害,最终在这无尽的轮回中扭曲。她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但这不能成为他认命的理由!
他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那冰冷的控制,嘶哑地吼道:“你的轮回……该结束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铁锤狠狠砸下!不是砸向相机,而是砸向了地面!同时,他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那张苏文清的绝笔相纸!
“不——!”苏文清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
火焰吞噬了相纸,仿佛也灼烧到了她的灵体。她身影剧烈扭曲,发出痛苦的哀嚎。与此同时,那架老木质相机仿佛感受到了核心联系被破坏,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镜头砰然炸裂,木质的机身迅速变得焦黑、腐朽,仿佛瞬间经历了数百年时光!
缠绕在陈默身上的冰冷力量和控制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苏文清的虚影在火焰和相机毁坏的双重打击下,变得越来越淡,她脸上的怨毒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痛苦与一丝解脱的神情取代。最终,她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灯光重新亮起。
照相馆内一片狼藉。老相机化为焦黑的碎木,那本遗照相册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灵异,变得普通而陈旧。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彻底消失了。
陈默虚脱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他知道,诅咒被打破了。
他很快处理掉了照相馆里所有苏文清的遗物,彻底改造了暗房。他依旧经营着“默然照相馆”,但只拍摄生机勃勃的人像和风景。
只是,经过那次事件,他发现自己对光与影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尤其能捕捉到人物眼底最细微的情绪。他的作品开始带有一种直击灵魂的深度,渐渐有了名气。
没有人知道,这份敏锐源于那段与魂灵纠缠的恐怖经历。他也再未拍过任何一张闭着眼睛的人像。
那架破碎的老相机残骸,被他深深埋掉。他希望苏文清和所有被卷入那场无尽轮回的灵魂,都能最终安息。而他,作为这场诡异传承的终结者,将用余生去捕捉生的美好,以此来对抗那段曾经触及的、来自死亡深渊的冰冷记忆。真正的恐怖,源于被扭曲的执念和永无止境的禁锢;而真正的救赎,有时需要斩断宿命的勇气,以及对于“生”之光芒,更加执着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