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谷深不知年（1/2）

忘忧谷的日子，在灵雾缭绕与水声潺潺中，失去了人间的刻度。谢凛与云昭，如同两株历经雷殛的灵木，在这世外仙境中，汲取着天地精华，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近乎破碎的根基。

自那日魂念初通，云昭彻底脱离魂飞魄散的险境后，两人便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共生状态。谢凛肉身伤势沉重，燃血丹反噬犹存，但神魂因修炼《星陨秘典》及强行吞噬部分诅咒邪力，反而在破而后立中变得异常坚韧凝实。云昭则恰好相反，肉身得九转还魂液滋养，恢复极快，面色日渐红润，白发末梢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墨色，但神魂的创伤仍需水磨工夫，依靠定魂莲与自身意志缓慢温养。她大多时间依旧沉睡，意识沉浸在深层次的修复中，但每隔一段时间，魂念便会自然苏醒，与谢凛的神识轻轻触碰，如同黑暗中相互依偎的萤火，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与安好。这种联系，比言语更深刻，比目光更温暖，成了支撑彼此度过漫长恢复期的最重要力量。

谢凛的修行进入了新的阶段。守谷人每隔几日便会现身，不再局限于解答《星陨秘典》的疑难，开始系统性地指点他药王谷的基础吐纳法门与药理知识。她的指点往往言简意赅，直指本源，令谢凛受益匪浅。他发现，药王谷的功法与《长春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重在滋养生机，润物无声，但与《星陨秘典》的炼神之法结合，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的内力恢复速度大增，且新生的内力精纯绵长，带着勃勃生机，对修复经脉暗伤有奇效。更让他惊喜的是，对《星陨秘典》中“蕴神养魂篇”的理解也日益加深，甚至能分出更精微的魂力，如丝如缕地探入云昭紫府，辅助定魂莲的药力，更有效地温养她那脆弱的神魂。每一次魂力接触，他都能感觉到她的魂火比前一次更稳定、更明亮一分。

这一日，守谷人考察完谢凛近日进境后，并未如常离去，而是静立片刻，忽然问道：“你可知，何为‘医道’？”

谢凛略一沉吟，结合自身感悟答道：“祛病强身，活人性命，是为医道。”

守谷人微微摇头，目光穿透云雾，望向谷外不可见的方向，声音缥缈：“祛病强身，乃术；活人性命，乃法。医道之根本，在于‘平衡’二字。人体是小天地，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失衡则病。天地是大宇宙，清浊升降，流转不息，失衡则灾。上医医国，其次医人。治一人之病易，平一方之乱难。药王谷传承，不独善其身，更需心怀苍生，于红尘劫波中，寻那一线生机，持一份平衡。”

她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谢凛心上。他想起北境烽火，京城阴谋，天下动荡，若只求自身强大，或庇护一人安危，终究是落了下乘。真正的强大，是拥有平息纷争、守护一方安宁的能力与胸怀。这“平衡”二字，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至高智慧。

“晚辈受教。”谢凛躬身，心中对药王谷与这位守谷人，更添几分敬意。

守谷人目光落回他脸上，淡淡道：“你杀伐之气过重，戾气缠身，虽修养生功法，然心性不转，终是镜花水月。《星陨秘典》炼神篇中，有一门‘洗心咒’，可涤荡心魔，明心见性。你近日魂力渐固，可尝试修习。然切记，洗心之痛，尤胜刮骨，非大毅力者不可为。”

“洗心咒？”谢凛心中一动。他深知自己心性缺陷，连年征战，血海浮沉，心中积郁的杀意与暴戾确实深重，平日强行压制，一旦遭遇刺激，极易失控。若真有法门可净化心魔，无疑能消除自身一大隐患。他毫不犹豫：“请仙子赐教。”

守谷人不再多言，指尖轻点，将“洗心咒”法门传入谢凛识海。

这“洗心咒”并非攻击或防御法门，而是一门极其凶险的自我观想、炼心之法。需在识海中观想“心镜”，映照自身所有杂念、执念、恶念，而后以魂力化“慧剑”，斩灭虚妄，涤荡尘埃。过程如同将神魂置于烈焰中煅烧，又将心肝剖开审视，其痛苦与艰难，远超肉身之痛。

当夜，谢凛便在玉池边首次尝试修炼“洗心咒”。刚一入定，识海中便幻象丛生！炼魂渊中的尸山血海，葬神山祭坛的绝望嘶吼，黑风隘口的血腥厮杀，云昭白发染血的凄美画面……无数被他深埋心底的惨痛记忆与暴戾情绪，如同决堤洪水，汹涌扑来，冲击着他的心神！那观想出的“心镜”剧烈震荡，几乎碎裂！

谢凛闷哼一声，七窍再次渗出血丝，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依照法门，凝聚魂力，化作一柄无形“慧剑”，向着镜中那个双眼赤红、充满杀意的自己，狠狠斩去！

“轰——！”

神魂剧震，仿佛被千刀万剐！那种痛苦，无法形容，直指灵魂本源！他浑身颤抖，汗出如浆，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他脑海中浮现出云昭安静沉睡的容颜，浮现出守谷人那句“心怀苍生”，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一次次凝聚“慧剑”，斩向心魔！

每一次斩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让他感觉神魂仿佛被剥离了一层污秽，变得轻松通透一分。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幻象渐消，“心镜”逐渐稳定，虽然镜中的自己依旧眉宇含煞，但眼底那抹赤红却淡去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