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归途如血(1/2)

极北的风,刮在人脸上,已不再是纯粹的、足以冻毙生命的严寒,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滚烫的刺痛。谢凛与云昭并肩立于冰川裂隙的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眼前是连绵起伏、直至天际线的苍茫雪原。狂风卷起积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在正午惨淡的日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白光。空气稀薄而清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肺腑的冰寒,却也冲刷着连日来积郁在胸口的、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与血腥。

云昭裹紧了身上那件在冰室中寻得的、不知属于哪一任陨落探子、却意外合身的雪狐皮大氅,乌黑如缎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几缕碎发粘在因寒气而更显白皙透明的脸颊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并非虚弱,而是一种大病初愈、又骤然承受了庞大力量传承后的微妙倦意。然而,那双曾经因魂伤而时常笼着轻雾的眸子,此刻却清澈如洗,深邃如星,偶尔流转间,隐有银辉闪过,那是星陨真灵与自身魂力初步融合的迹象。她微微眯着眼,眺望着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路,也是他们必须要回去的地方。

“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谢凛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质感。他已换上了一套相对完整的黑色劲装,外面罩着同样取自冰室的狼皮坎肩,身形挺拔如标枪,立在风雪中,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只是眉宇间,那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冷峻与沧桑,似乎又深重了几分。他肩头的伤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淡的疤痕,内力在冰室中与敌周旋、又助云昭炼化真灵后,虽未完全恢复巅峰,却更加精纯凝练,尤其是那股新悟的、带着“裁决”意味的剑意,隐隐与周遭的酷烈环境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无妨。”云昭轻轻摇头,侧脸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星辰本源温和醇厚,真灵虽磅礴,却无暴戾之气,反而在滋养我的魂体。只是记忆碎片太多,一时难以尽数梳理,还需时间。倒是你,内力消耗不小,又强撑着为我护法……”

“我很好。”谢凛打断她,伸手指了指西南方向,“舆图显示,沿着这条冰脊向西南,大约三日路程,可抵达一处名为‘寒鸦岭’的隘口。穿过隘口,便算正式离开了这片核心冰川区,进入北疆边缘的冻土荒原。那里或许有游牧部落或小型商队,可以补充给养,打探消息。”

他们的行囊在连番恶战中损失殆尽,食物、饮水、御寒之物都所剩无几。必须尽快找到补给,否则在这茫茫冰原,即便武功再高,也难持久。

云昭点头,没有异议。她此刻魂力感知大增,虽未刻意延伸,也能隐隐察觉到这片冰原之下,那股被重新加固封印的、名为“冰魄魔影”的阴寒存在,以及更远处,那些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完全散去的恶意窥探——是赫连屠的残部?还是北狄的暗哨?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两人不再多言,辨明方向,施展身法,沿着陡峭崎岖的冰脊,向着西南方向疾行而去。踏雪无痕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并非难事,谢凛的轻功本就卓绝,云昭魂力大涨后,对身体的操控、对环境的感知也达到了新的层次,虽不擅长途奔袭,但短途纵跃、借力滑行,竟也毫不逊色。

冰川地带的地形极其复杂,冰裂缝、雪窝、暗冰随处可见,更有潜伏在冰雪下的凶兽。但两人配合默契,谢凛开路,凭借过人的眼力和经验避开险地;云昭则魂力微扫,提前预警可能存在的毒虫、猛兽,或是……人为的陷阱。

第一日,平安度过。除了猎到两只雪兔果腹,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入夜,他们寻了一处背风的冰洞栖身。谢凛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映亮了两张写满疲惫却依旧年轻的脸。

“中原……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了。”云昭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她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们离开,怕是有数月之久了吧?太后可还安稳?李光弼将军的兵权……云瑶和她背后的人,又做了些什么?”

谢凛沉默地烤着兔肉,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的目光透过跳动的火焰,似乎看到了遥远京城的重重宫阙,看到了北境防线上的烽火狼烟。

“京城有太后坐镇,冯坤拨乱反正,短时间内应无大碍。但云瑶未除,同命蛊根源不明,北狄又蠢蠢欲动……变数太多。”他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兔腿递给云昭,“李光弼被削兵权,北境防线必有疏漏。北狄此番大动干戈,连暗狼卫都派至冰川深处,所图绝非小可。我们回去,恐怕面对的,不止是私仇。”

云昭接过兔肉,小口吃着,秀眉微蹙:“星陨记忆中提到,上古劫难遗留的‘幽冥裂隙’不止一处,镇压的邪物也各不相同。北狄如此执着于冰魄魔影,甚至可能与‘墟’之叛徒勾结,难道是想利用这些邪物的力量?若真如此……”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忧色更浓。

谢凛眼中寒芒一闪:“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回到中原,查明情况。同命蛊的账,总要清算。” 他顿了顿,看向云昭,“你的魂伤既愈,又得了星辰真灵,或许……可以尝试感应一下,是否还有其他同源的气息,或者……与你魂海深处,那同命蛊印,是否有了新的变化?”

云昭闻言,放下兔肉,闭上双眼,凝神内视。紫府魂海之中,那一点星陨真灵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温润浩瀚的星辉,滋养着整个魂体。而在魂海深处,心口对应的位置,那枚曾经肆虐、后被守谷人以七星封魂印暂时镇压的同命蛊印,此刻正被一层淡淡的、新生的星辉包裹着。蛊印依旧存在,散发着一丝阴冷晦涩的气息,但在星辉的笼罩下,显得异常沉寂,仿佛陷入了深眠,连那无形的、与谢凛之间的痛苦羁绊,都微弱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地步。

“蛊印被星辰之力暂时压制住了,很彻底。”云昭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至少短时间内,无需担心它反噬。而且……” 她试着将一缕魂力探向蛊印,那层星辉微微波动,竟将她的魂力轻轻弹开,似乎形成了一层保护,“这星辉似乎在自发地净化、隔绝蛊印的侵蚀。看来星辰本源,对这种阴邪诅咒之力,确有克制之效。”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谢凛精神一振:“好!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更多时间,寻找彻底根除之法。” 他想起守谷人提及的另外两块星陨残片,或许那才是根治的关键。

第二日,两人继续赶路。随着离开核心冰川区,地势逐渐平缓,积雪变薄,露出下面黑色的冻土和嶙峋的岩石。风依旧大,但寒冷中少了几分刺骨,多了几分荒凉。偶尔能看到极耐寒的苔藓和地衣,以及天空中盘旋的、寻找腐食的雪鹫。

午后,当两人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时,前方景象让他们的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下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中,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尸体!有人类的,也有马匹的。鲜血早已冻成紫黑色的冰渣,将灰白的雪地染得一片狼藉。残破的旗帜、散落的货物、断裂的兵刃随处可见。从服饰看,死者大多是往来北疆的行商和护卫,其中也混杂着一些穿着皮袄、形貌凶悍的尸首——是马贼。

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劫掠与反劫掠。商队全军覆没,马贼也死伤惨重。

谢凛与云昭对视一眼,默契地收敛气息,悄然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但更让两人警觉的是,在那些尸体中间,散落着一些不同于寻常马贼使用的、制作精良的箭矢和飞镖,上面淬着幽蓝的色泽,显然是剧毒。而且,有几具马贼的尸体,死状诡异,并非刀剑所伤,而是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正常的白霜,仿佛从内部被冻结。

“是北狄‘冰蚕毒’,还有……寒冰掌力?”云昭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具覆盖白霜的尸体,低声道,“这不是普通马贼能有的手段。有高手插手,而且是北狄方面的高手。”

谢凛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在一辆倾覆的、装饰相对华丽的马车残骸旁停下。马车旁,倒着几名护卫打扮的汉子,死状尤为惨烈。而马车内,似乎有微弱的动静。

他示意云昭戒备,自己则提剑上前,轻轻挑开破损的车帘。

车厢内一片狼藉,一个穿着锦缎棉袍、身材肥胖、满面惊恐的中年男子,正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紫檀木匣,浑身抖如筛糠。他额头磕破了,鲜血糊了半张脸,但似乎只是皮外伤。看到谢凛挑开车帘,他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去,眼中充满了绝望。

“别、别杀我!东西给你们!都给你们!” 中年男子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将怀中的木匣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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