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彼此的语言(1/2)

夜色在湖面铺开第二次的时候,我们如约而至。

我背着电脑,她抱着画夹。

远远看过去,就像两门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课程,恰好安排在同一间教室。

先看你的。她把画夹放在长椅边,坐下时不小心碰到创可贴,微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舒展开,今天没刮风,适合写代码。

写代码需要风?我笑。

需要没有风。她认真地补充,不然会想你昨天挡风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指尖在拉链上顿了顿,又很快把电脑打开。

——

我的“训练小工具”很简单,是一个计时与提醒的叠加:根据队列训练的节拍,预设不同模式,用短促的震动提示换脚、抬头、收肩;间隔地弹出“吸气——呼气”的节律,避免屏息;每过十五分钟自动弹出“补水”提醒,并在界面角落记录当天完成的组数。

“它不是很漂亮,”我说,“但很顺手。”

她靠近一点,认真看着那几行简洁的界面。“这个‘收肩’的提醒,会不会太频繁?”

“前两天是。”我说,“今天我把阈值调高了。它会先观察我的姿态惯性,判断我什么时候最容易塌腰,然后提前两秒震一下。”

“它会学你。”她下结论,“像我在学光。”

我被这句短短的话击中了什么,“你怎么总能找到这么准确的比喻?”

“因为我不懂代码。”她笑,“我就只能抓到我有的东西来靠近它。”

她把注意力放回屏幕,“这个‘补水’的提醒,字体为什么是圆角?”

“因为我想让它看起来不命令。”我说,“是‘提醒’,不是‘指挥’。”

她点头,像是记下了什么。

“你要试试吗?”我问。

“我?”她有点意外,随即又认真起来,“但我不太会。”

“这正好。”我递给她一只备用腕带,“你告诉我,你最容易忘的是什么。我给你加一条规则。”

她想了想,“我容易忘记放松手腕。画久了,会不自觉攥紧。”

“那就加一条‘放松手腕’。”我打开规则编辑窗口,“触发条件是连续静止超过六十秒,或笔尖动作频率高于某个阈值。提醒方式用轻震,两次,间隔半秒。”

“像呼吸。”她低声说。

“嗯,像呼吸。”

她把腕带戴上那刻,我忽然有一种很具体的亲密感。

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为对方留了一口。

我把新规则保存。

她把腕带戴到手上,适应性地转了转手腕,然后抬眼,轮到你了。

我伸出手,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腕带的位置:记住这里。今天是我在。

——

她的画夹里,有一叠薄薄的稿纸——军训这几天她的训练细节观察。

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的线条,不再是远处舞台上的表演,不是朋友圈里压缩过的照片,而是纸与铅笔之间的当场发生。

这几张是你的方队。她翻到中间,指着纸上几根简洁的线,我在找节奏。

你是怎么找节奏

先删。她把手指沿着纸的一侧滑过去,把我不需要的东西全部删掉。比如背景、比如不关键的手指、比如容易分心的小细节。只留下会动的、会变的。

然后?

然后我看影子。她把第二张纸抽出来,影子的变化通常比人的动作诚实。它不会逞强,也不会遮掩。

影子教人诚实。我重复她在信息里说过的话。

她点点头,又抽出第三张,最后,我把线收得更短一点,只留关键转折。这样,就会露出来。

我盯着那几笔,第一次这么具体地感到她在看世界时的算法。

那是另一种语言,跟我习惯的语法不一样,但都是在把复杂的事情拆成可以被理解的形状。

“你拿着。”她把第三张纸递过来。

“给我?”

“今天送你一个‘节奏’。”她认真地点头,“但你要回礼。”

“什么?”

“明天把‘收肩’提醒的音色换一下。”

“音色?”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拿我的世界开玩笑,“好。我给你做成——木铎声?”

她眨眨眼,“听起来就很‘认真’。”

我们笑。

湖面的风把笑声吹开,又慢慢收回来。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像两条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列车,找到了稳定的交汇点:午休时互发一张照片,晚上在湖边交换一天的“工具”。有时是她把白天的草图给我看,有时是我给她看我调整过的提醒规则;有时是她给我看某个角落的光影,有时是我带去一段分析动作的代码片段。

“你写的注释很好看。”她有一次说。

“注释能‘好看’?”我笑。

“能。”她指着屏幕,“你把原因写得很清楚。清楚,是一种好看的美学。”

我认真地把这句话写到便签上,贴在了笔记本边框:清楚也是美。

我又在下面补了一行更小的字:把用在彼此身上。

她也会记我的话。有一次我说“先让界面只保留当下必要元素”,她第二天就把她草图上的辅助线减少了一半,只用三条最强的线牵住了整张纸。

“你这是——”我指了指那三条线。

“删。”她笑,“你昨天说要‘删’。”

“我说的是删按钮。”

“我别的不会删。”她眸里带着点调皮。

我突然觉得“别的不会”这四个字,柔软地打在胸口。

——

军训第八天的上午,教官临时宣布下午安排拉练。消息像石子丢进水面,圈圈向外散去。我把小工具的模式切到“长距离保持”,在“补水”提醒里加了一条“伙伴互检”。

她看到我的消息,回了一个“ok”,又加了一张她画的鞋带:工整、紧致、尾端藏在鞋舌下。

“记得把鞋带头塞进去。”她写。

“是。”我回。

午后的太阳火力全开。

我们沿着校道一路走到校园西门,再折返到操场。

半途有些人脚上起泡,节奏慢下来。

我跟在队伍中段,边走边数拍。

走到最后一段直道时,教官突然让我们跟上前排,把队形拉整。

坚持住!有人在前面喊。

我把呼吸压稳,视线余光里扫到艺术学院方队正好从相邻的路上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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