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末（2/2）

书店味道像干燥的纸和咖啡混合。店员在门口摆着手写的推荐卡。江寻在声音类书籍的书架前翻来翻去，指尖一划过封面就换下一本。我随手递给她一本旅行随笔，她扫了一眼，“有点旧了。”说着又放回。

我们在不同书架间穿梭。偶尔她把书递给我，问：“你觉得这个标题像不像我们录音采样里的某一轨？”我认真看了又摇头。最终，她在收银台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是一只手握着麦克风的剪影。

“为什么买它？”我问。

“因为纸张摸起来像列车档案用的那种。”她说，“有点熟悉。”

午后热浪扑面，我们钻进街角咖啡店。冷气像水一样包住我们。我点了两杯冰美式，江寻把杯口抵在额头上，“真凉。今天的太阳像要把我们烤干一样。”

窗外的人流在玻璃上变成模糊的剪影。我们聊老人家的孙子，聊活动中心音箱的新型号，聊书店里那些被折角的小说。话题像地铁一样一站一站停靠，又继续驶向下一个。

“你觉得老人孙子会留下吗？”她问。

“不一定。但我希望他留下。”我说。

江寻点点头，把小册子摊开给我看。里面印着不同城市的噪音频谱，像一幅幅抽象画。她指着其中一页，“这像不像我们第一次晚自习时录到的列车声？”

我仔细看了看，的确像。她得意地笑，把册子收进外套口袋。

傍晚的阳光把街道镀上一层金箔，路面反出耀眼的光。我们回到地铁站，周末晚高峰已经开始。车厢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怀里抱着一些散碎的周末。

列车猛地一晃，江寻抓住我的衣角。“好久没这么挤了。”她说。

“快到换乘就好。”我把她护在身前。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出的座位，我们同时叹气。她靠在我肩上闭目养神，呼吸稳稳地落在我手背上。

“要不要睡一下？”我轻声问。

“不睡，怕睡过站。”她却还是闭上眼睛。

列车穿过一道道灯光，车厢里的喧哗慢慢稀疏。报站声一遍遍重复，像给一天做注脚。终于到达我们的站，她睁眼，像从水面浮上来。我们在晚风里走回家，楼道里回响着邻居的脚步声。

开门进屋，客厅仍亮着早上忘记关的灯。墙角那扇门安静地闭着，像在守夜。江寻拖着拖鞋往厨房走，打开冰箱，又合上。

“冰箱空的。”她说。

“我做点简单的？”我提议。

她点头，靠在柜台边看我切菜煮面，偶尔递给我调料。厨房里飘出的蒜香让我们俩都饿了。面条端上桌，她吃得比平时快，还不好意思地笑：“今天走太多路了。”

饭后我们一起收拾。她擦桌子，我洗碗。水声、抹布擦拭的声音、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像白噪音。收拾完，她倒在沙发上，头靠在我肩膀，“我可以在这儿睡一辈子。”

“床更舒服。”我提醒。

“等会儿。”她闭上眼睛，又突然坐直，“明天我们去列车，查一下档案，好吗？我总觉得还有遗漏的故事没写进去。”

“去。”我说，“把遗漏的补上。”

她满意地“嗯”了一声，把头又放回我肩膀，像按下暂停键。

夜渐渐深，墙上的手册在灯光里泛着淡淡的光。外面的风经过窗缝，吹过客厅那扇门，门板轻轻晃动，像有人在另一侧轻声敲打。我看着时间，拍拍她肩膀：“走吧，睡觉。”

卧室的灯熄灭后，窗外的城市还亮着。江寻靠在我怀里很快入睡，我却睁着眼，回味白天每一个声音：老人家楼上的笑声、活动中心的广场舞、书店翻动纸页的沙沙、地铁刹车的尖鸣、咖啡杯碰撞的轻响。它们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像一卷磁带被反复倒带。

风从窗缝里呼呼吹进来，我的睫毛被吹得有点痒。我闭眼，跟着那些声音一起沉进梦里——梦里，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却没有一句话被淹没。

第二天清晨，阳光又一次沿着窗帘缝隙钻进来。江寻还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我没有叫醒她，只是轻轻把被角拉好，然后靠在床头，看着墙上的那两页手册在晨光里慢慢亮起来。